凌云直愣愣的看着林诺，半天没回过神来。
近两年没见，林诺好似比毕业的时候沧桑了许多，这个词语放在二十几岁的小伙子身上有些过，可是眼前的林诺就是给凌云这样的感觉。
他目光平静，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凌云，一如当年。
凌云使劲的平复了一下心情，努力咽了一口唾沫，张口想说什么，终究什么都没说……
林诺很俗的开了口：“还好吗？”
凌云苦笑：“这句话真是这种场合的大杀器，怪不得每每都这么问。”
林诺扯了扯嘴角：“你还是这么尖锐？”
凌云真来了气：“那要看跟谁比。也许我确实尖锐，但仅限于口头表达，不像其他人说的温和，做起事情来比谁都尖锐。”
林诺也不争辩，道：“你还在怪我吗？”
“您太高估自己了。我还要过自己的生活呢，没空怪你。”
林诺看着她，眉头紧皱，良久说了一句话：“凌云，我这两年，过得很不好。”短短一句话，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
就这么一句，让凌云的心又酸又颤，完全软了下来。
林诺接着说：“当然我也怨不得任何人，只是希望我的不好，能让你好一些。”
凌云心中之火又窜了起来，咬牙道：“你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的好不好能影响到我吗？”
边说边在心里暗暗流泪：这就是自己用最美好的四年恋着的人，在他的心中，自己就是这个样子的吗？难道他以为知道他过得不好，自己反而会高兴起来？他不会知道，直到现在，感受到他的痛苦，凌云会同样的痛苦。
也许，这便是爱与不爱的区别！爱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希望他好，不爱则只有猜疑和嫉妒。这么看来，林诺确实是不爱她的吧。凌云默默想着。
林诺看着凌云，看她愤怒的样子，看她眼中的痛苦，忽然就明白了自己的错误，暗叹一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了解这个女孩子。
咽了咽唾沫，林诺道：“听刘灿说你在问我的事情，我很高兴，真的。其实我当时就想打电话给你，但又怕你不愿意接……”
凌云抬头看着他：“我只是听说之后，有些好奇罢了。”
“不管什么原因。你能问，我就很高兴。”林诺道：“所以，刘灿说你回北京了，我求他一定让我见见你。”
顿了顿接着道：“今天的事情，你不要怪他，是我怕你不愿意见我，才让他这么做的。”
凌云苦笑：“那现在见着了，你想说什么。”
“本来什么都想说。但看见了你，突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看见你，就知足了。”
凌云挠头：“你别这么煽情好不好？让你老婆知道你这么对我说话，她会怎么想？”
“我没有老婆了。”林诺淡淡道：“我们离婚了。”
“啊？你们不是刚结婚没多久吗？”
“是啊，时移势异，一切都不一样了！”
凌云小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诺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母亲出了点事情，牵涉到江西今年最大的案子中去了。”
还真是如此。凌云从来没遇到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更不知道该不该问些什么。
沉默了很久，还是说道：“严重吗？”
林诺点头：“不轻松，但是，性命无忧吧。”
居然到了这种地步，凌云从没接触过这些高级官员的生活，实在无法判断这样的情形，也无法感同身受。如果是别的人，凌云也许会像其他人一样，对这些贪官的陨落拍手称快，但对面坐的是她大学四年的同学，是她曾经深恋过的人，无论如何，她不希望有什么悲惨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
想了想凌云又问：“你到北京也是受这件事情影响吗？”
“可以这么说。但是我是主动辞职的。不想在那边看那些人或者幸灾乐祸或者同情的眼光。更何况出了事情以后，连刚结婚的老婆都和她家人一起赶紧跟我划清了界线。”
世态炎凉，莫过于此。然而一因一果，你前面享受了荣耀的因，这会儿也就不得不去吞落魄的果。
凌云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只是继续问道：“那你到北京打算怎没做呢？”
“我联系了之前的一些朋友，打算在北京开家公司，做些与医疗产品有关的事情。”
凌云一愣：“医疗，这可是高危行业！”凌云心想，你真么不吸取教训呢？
医疗目前在国内也是一个混乱的行业，不管是医药还是医疗器械，没有关系，不靠一些非常手段，是没法进行的。凌云虽不知道这个行业到底浑浊到了什么程度，但层出不穷的各种报道，足以让普通人对此望而生畏。
凌云原本以为林诺经历了这些事情，会活得更干脆一些、纯净一些，没想到他却选择了这样一个行业。
林诺苦笑：“其他的，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先做做看吧。”
林诺这么说，凌云仿佛有些明白了，看来林诺还是在借助关系做事情，可能也正好这个行业有他能借助的力量。
也是，走惯了捷径的人，你让他踏踏实实的一步步向前走，可能确实不习惯。
经历了这种变故，相信他自己有分寸的吧。
简单说了基本事情，凌云便觉得自己和林诺之间实在是无话可说了。
当然，彼此心中想问的，很多很多，却偏偏都不能出口。
比如说凌云很想知道，林诺的妻子难道就是因为他母亲出事就选择了离婚，那林诺自己呢，有没有遗憾，有没有挽救？还有他母亲目前是什么样的情况，关押，判刑？下一步会怎么样？另外林诺的父亲有没有受到影响，也不能不管他吧？可是这些事情，除非林诺愿意主动说起，凌云是无论如何不好开口问的。
林诺也一样，他也有很多话想要问凌云，想问这两年你过得怎么样，有没有遇见什么特别的事情特别的人？心里对他现在是个什么感觉等等？然而刚见面时凌云那一番抢白，已经让林诺丧失了所有过问她生活细节的勇气。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沉默却不尴尬。明明是离得很近的两个人，却似乎又隔了千万里远！
最终林诺问：“以后，能常常相见吗？”
凌云笑道：“我并不经常在北京。公司派我常驻四川，可能大部分时间在那边。”
林诺觉得，这是她的拒绝。难道我真的让她受伤至此，到现在都不肯原谅吗？林诺低头，又抬头，鼓起勇气说：“凌云，原谅我吧！世事沧桑，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凌云缓缓摇头：“没什么原谅不原谅，我并不怪你。”
“不，你心里对我有怨。”林诺道：“我没法解释，也不想解释什么。可是想想我们之间曾经的美好，难道你不怀念吗？”
“美好？”凌云有些无奈道：“你觉得我们之间是美好的？当然，对你来说也许是，一个女孩子喜欢了你四年，在你没有任何回应的前提下，喜欢了你四年，直到毕业还在奢望着得到你的回应。对你来说，当然是美好的回忆。可是对我呢，我每天想着你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看着对我好得不得了，却从来没有明示过任何一句话。我常常在想，是我做的不够吗？是我还没有打动你吗？可是我不知道，我觉得应该得到你的回应了，但你偏偏不回应，对我的各种要求你从不回绝，但对我的各种暗示，你又视而不见，你懂我的煎熬吗？”
凌云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这番话，心中却在想：是的，对我来说，现在回想起来，确实也是一种美好。可是，美好这个词似乎不应该从你的嘴里出来，你享受了我的美好，也回忆着那么美好，而我，却只有回忆的美好和当时的痛。
林诺痛苦的扭曲着脸：“我以为你是明白的。我不是不给你回应。我是回应不了，我没法承诺什么，不想伤害你，只能那样。我以为，那样会让你受到更小的伤害。”
林诺眼中流露着让人心痛的哀伤：“其实，我最后悔的是，仍然伤害了你，那天……”
“都过去了。”凌云打断他：“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如果人生重来，也许我还是会做出和当年同样的事情，那是我本心的反应，并不能怪你什么。再说确实都过去了。”凌云说到最后，笑容已经很淡定。
“好吧，你向来是跟随本心生活的人。”林诺自嘲的笑笑，道：“我们也就顺其自然吧。其实回想过去对我来说也不容易。”
“你的公司开业了吗？”凌云问。
“准备的差不多了，这个月底下月初应该就能正式开业。”不谈感情，两人的交流要顺利许多。
“我下周就得出差走了，可能没法当面祝贺你了。提前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你到不到场，我相信都能得到你最真心的祝福！很感谢。”
“不客气了。好了时间不早，我也得回去了，有时间，再见。”凌云随机起身说到。
“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想自己走走。”
凌云拒绝了林诺相送的要求，转身独自走开。今天的信息太庞大了，她需要静下心来好好想想。
凌云离开后，刘灿出现在林诺身边，问：“怎么样啊？”
林诺笑了一下：“能怎么样，她你还不了解吗？”
刘灿点头：“凌云是比较执拗。当年的事情我觉得她还没完全放下，不然也不至于连机会都不给高阳。您跟她解释清楚为什么会那么做了吗？”
林诺摇头：“我没法解释，本来就是我没有担当。”
刘灿叹口气：“我觉得她还是对你有感情的，你们现在难道不能重新开始吗？”
林诺同样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只是我这个样子，只怕也没身份和立场，也没脸再去要求她什么了吧。”
刘灿不解：“这是什么意思？当年你因为家庭不能和她在一起。现在虽说……但影响你们一起的因素应该没了啊。”
“那你觉得凌云会怎么想？‘当年显赫的时候，你看不上我，看不起我。现在落魄了，你回过头来找我，这算什么？’”
刘灿问：“她会这么想？”
“谁都会这么想。”
“如果是真的对你有感情的话，她应该是不会在乎这些的。”
林诺笑笑：“任何感情，都禁不起现实的磨砺！”
刘灿想：好吧，我不懂，也不掺乎了，你们就可着劲的相互折磨吧！
再说凌云独自走在路上，心乱如麻。先是刘灿说的有关方海宁的消息，让她有些小小的失落。然而再想想又再正常不过，谁都会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或者说创造最有利于自己的条件，在这件事情中，方海宁和凌云是双赢的，彼此都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唯一被利用的应该是刘灿的小姨，本和她毫无关系的事情，却偏偏被搅了进去，虽然对她来说也不算难事，但这个人情，凌云确实是得切切实实记在心中。
凌云并不怪方海宁这么做，但却依然为自己的毫不知情耿耿于怀，她觉得似乎方海宁应该跟自己说一声，但不说似乎也讲得通，因为方海宁并未通过她来解决这件事情，而是自己去努力的结果，想必方海宁也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去的，不想却真的有效果。
而林诺的事情更是出乎意料的让她震惊。虽说上次刘灿提醒他以后，她收集了一些材料，也大概猜中了一些事情，在心中已经有了些许准备。然而当林诺说出来的时候，她依然无法淡定。
那样锦衣玉食的一个公子哥而今也要在凡尘中挣扎，确实世事难料。然而更让凌云觉得羞愤和悲哀的是，她感觉到林诺比任何时候都强烈的对她的依恋。
如果是以前，林诺的这种表现会让她欣喜若狂，然而今天，看到林诺这样，凌云更多的是痛恨。
现在他的门第没有了，家中不再显赫，觉得我可以配得上他了吗？凌云心中是浓浓的悲哀。林诺说对了——任何感情都经不起现实的磨砺。
感觉到林诺似乎无意间流露出来的挽留，凌云立马想要远远的逃开，她确实觉得，这是对她感情的极大羞辱。
凌云问自己：你还喜欢着他吗？你还想要跟他在一起吗？
如果两年前问这样的问题，凌云肯定会给出肯定的回答，然而，现在，她确实不知道，不能确定，林诺到底是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人。
“难道是因为林诺现在落魄了吗？”凌云为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忙摇头否定：“不，这从来都不是原因。我爱他的时候，也并不知道他是如何的显赫。”
另外凌云对林诺现在的行业选择也隐隐忧心。林诺选择医疗行业，肯定是因为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她太了解他，知道他肯定是万分迫切的希望改变目前的境况。仕途受他母亲的影响，肯定是走不通了。所以他迫不及待的转战商场，肯定是希望给那些看他笑话、幸灾乐祸的人一记耳光的。
然而，这真的好吗？
刘灿打来电话，凌云看了看，接了起来。
刘灿笑着说：“还好还好，我还真怕你不接电话。”
凌云冷笑：“我说话算数。”
“行了别生气了，我也是为了你们好。”
“可别这么说了，我妈从小就这么说，我可怕听这句话。说吧，你打电话什么事？”凌云没怎么有心情和他闲扯。
“也没什么事。”刘灿也有些兴致不高：“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告诉你这件事情。”
“什么事情？”凌云奇道：“您今晚是打算做爆料大王吗，一个接着一个的劲爆消息，说吧，又有什么不得了的信息？”凌云感觉已经有些麻木了。
刘灿郑重道：“是关于林诺的事情。”
“他又怎么了？”凌云问。
“不是他怎么了，是以前的事情。”刘灿说：“林诺妈妈的职位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
“她出事的时候已经是副省长了，但在我们上学的时候，她是她们省财政厅的厅长。”刘灿一口气说道：“我不知道你对这些有没有概念，反正算是江西省的实权人物，而且她妈妈应该属于那种很强势的人，有一次她过来请我们宿舍的一起吃饭，结果在饭桌上大家都不敢怎么说话，你就知道她气场怎么强大了。”
确实，能让那些上学时眼比天高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的中二青年噤若寒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刘灿喘了一口气接着道：“而且她很喜欢替林诺安排好一切，我们还没毕业，她就说让林诺一定回去，说什么都安排好了。林诺跟我说过，她说的一切，还包括林诺的婚事，是一个门当户对的联姻。”
凌云沉默不语，心想：安排的再好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