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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01 出师不吉利


我傍晚才从床铺的木板上醒来,新生宿舍还是只有我一个人,提前一天到达果然比较麻烦。九月的北京城,我独自在没有水电的空屋子里等待,这一刻我已经期望很久了,我也说不清我究竟在等待什么,只是这种慢慢升温的寂寥感仿佛在煎熬着我的一切。

我的一切,其实都在眼前的这个厚重的行李箱中了。说来惭愧,人生的前十八年,竟都蜷缩在东部小城里拼命,争取搭上高考快车的名额来梦寐以求的京城求学。但我偏不是一个安分的学生,高考快车所看重的分数才象征胜利者的车票,而我只能多塞了每年近万的学费,硬着头皮来到了北京的一所私立大学,秋大。

我的叙述狠实在,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但现在,显然读者只了解我来到这里的简单始末。我虽然自费到了这里,但我不觉得我自己和其他的学生有何差别,因为我只是个高考的失败者,而我的人生,成功与失败,此刻与众生都是平等较量的。

离家前夜,收拾行装。为入秋做准备的衣物若干,箱子很大,不愿多拿衣物倒不是嫌麻烦,而是箱底已经拥挤陈列着各种书籍。这便是我全部的行李,也就是我所拥有的一切了。我非常讶异我有如此繁多的练习册,数量繁多,种类繁多,单单圆锥曲线的练习册就比十四本装的鲁迅全集还要厚出很多,只是厚度的对比,价格我就不多提了。

可叹,叹息高考曾经对我的无知严厉的掌掴,叹息高考的商机真是值得深挖,以后万一找不到工作,回家摆个地摊卖卖复习题也是能糊口的。车票只有我一个人的,家人本来要送我,可是这年水灾严重,殃及了家里乡村的院落,家人一直忙着搬离,只有送给我不断循环说出的叮嘱和期盼。

火车旅行是熟悉的,但不曾有过如此难眠的夜。以往的时候,做一个普通的背包客,头枕着微软的背包外皮,梦境自然而然的流入头颅内壁。而今天,我第一次枕着火车配发的白色棉枕,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席卷而来。

我侧身从中铺伸出上身,下意识的望了眼放在车铺底的厚重行李箱,它不同于我,安稳而冷寂的躺在那里。我的思绪被突来的陌生感不断搅扰,却无从理出头绪,从何而来的感觉?翻出手机,它却也弃我不顾的昏沉欲睡,不断的提示我电量过低,难以完成一局斗地主的任务。

寂寂长夜,手表时针逗留在三与四之间,而火车,还要行进五个小时。咯噔,咯噔,我好像出现了幻觉,火车在铁轨奔行的声响竟与狂乱的马蹄有几分相似,轻挑开床帘那块布,疾驰而过的景象中,我迫切的期望能看到城市的身影,因为我打算在下次火车靠站时,出去透透气。望了很久,视野只有农田杂树的一片昏暗,和一轮乌突光亮的月,火车突然折了个弯,月倏忽不见了。

不知何时,我昏睡过去,再醒来,是被人群杂闹声吵醒。我不假思索的蹦下床铺,借着窗外站台的光亮,寻找脱在一旁的鞋子。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快点出去!我顺手拿起外套,便往外冲锋!窄小的过道被新来的旅客卡住,尤其是歪七扭八的行李箱。在他们不断催促别人的方言中,我意识到,这站好像是唐山。

来到门前我惊呆了,晨光已经苏醒,月轮还在逗留,我方才的睡意不知不觉令我错过了夜晚的落幕,手表已经在六点左右徘徊。我望着站台的牌子,唐山站,那种强烈陌生感又起了,我还是不得其解。

不多时,工作人员吹响了哨子,我被撵回自己的车厢里,生物钟用饥肠辘辘的方式提醒我需要进食,我打算从包里拿出在火车站买的双层汉堡,来解决问题。可能在箱包里被挤压的不是很整洁了,但我相信它味道是不会变质的。

下铺来了新旅客,中年男性,大眼睛,皮肤不好。光线的缘故,我只能看清这么多,但他有一点令我反感,不是因为他的长相,是因为他坐下的位置,刚好双腿卡住了我的箱包,令我难以取出来。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看不到我在取包,才不肯让位置,我故作和蔼的说道:“大叔,你收下脚,我取下包,很快的!”

他的双腿仍然不动声色,我这时抬头看他,正撞见那双大眼睛正怒目盯着我!我着实吓坏了,这双眼睛是要吃人的感觉,正喷着怒火一般!他张嘴,又长长喷出一阵酒臭,说道:“好啊!是你小子!我当你下车了呢!还敢回来!”

“怎么?你是?”我蒙在鼓里,不知何处犯错。

“奶奶的,你看你刚才冲出去,把我皮鞋踩的!还有这个!”他越说越激动,撸起裤腿,露出长袜,继续怒道:“连袜子上都给我踩的都是鞋印!你眼睛长屁股上了吗!”

我哑口无言,真是出师不吉利,眼望四周,面对谩骂,我终于明白了心底不断涌入的陌生感的缘由。家里寂寞时,片刻就能呼朋引伴,家里受欺负时,立刻就能找出合适的帮手,家里的一切大都在自己能掌控的世界里,而外面的一切,还并不是我能掌控的,不仅因为外面的世界大,还因为我的心仍需要加以磨练,磨练到足以包容甚至生吞掉这个我初出茅庐的世界。

“怎么了?不说话了?”我低头不语,余光看到他的两只大眼睛在不远处晃来晃去的打量着我。

从没碰到过这样的事情,我不说话,因为我一直在想用什么样的措辞能够应对这状况,但我想的越久,场面就显得越发的僵硬,我更加尴尬。不觉的脸泛起了红,挤出几个字:“真是,不好意思,我方才…”

“解释什么啊?你家哪的?”他突然一改语气,俨然有打架的气势。

“鹤乡。”

“鹤乡的啊,我也是。你爸妈干啥的?”中年男越发的咄咄逼人。

“都…是老百姓,没干啥的。”他的语气,很有流氓的气势,我不敢如实回答。

“去北京?上大学?”

“是。”他像是在盘问我的底细,我虽不知他真是的意图,只知道多说话没什么好处。我一边应付的作答,一边羞愧自己的胆色,只能顺着他走,却没有争取主动的能力。

他仍不断呼着恶臭的酒气,我简直像一个噤若寒蝉的小鸟,仿佛在他没有放走我之前,我是逃不掉的。突然!他一只手掌牢牢的将我的手抓住!不多言语,只轻轻的一扯,我便顺势被拉到了他的身边,感觉像是瞬间掉进了酒缸之中,紧张的空气中还夹杂烟丝的熏臭。

他警惕了看了看还在睡觉的人群,对我说道:“你,一会儿下车跟我走,你不是上学么,我有车,我送你。”

他两只大手严实的将我拷在原地,我能感受到他真实的力气远不止这些,心想,他这是要绑架我么?还是在跟我开玩笑?我看着他怒气未消的眼,时不时望向窄小的走廊,希望列车的乘警会及时的到来。我懦懦的说道:“叔叔,我不必要这样吧,我自己坐地铁…也行的。”

“你不是自己一个人去北京么?”

“嗯。”我真想抽我一巴掌,竟然毫不犹豫的回答了,应该说有亲戚在别的车厢之类的,恨自己在淫威之下,难以自控,毕竟还是见识太少,我发誓今天如果活着出去就努力的历练自己!天啊!谁来救救我!为什么是我碰见这样的事情!

他又开口了,这次竟平和了许多,说道:“我见你说话不太服气,我下车有很多人来接我,他们年龄给你差不多,你们几个切磋切磋,看看你服不服气!这是你行李吧?我帮你拿了。”

说着,他踢了踢脚下的箱子,用老虎审视猎物的眼光毫不慈爱的打量我,也许他希望我进一步作出吓破胆的举动。面对他的双手,我无法挣脱,我突然灵机一动,说道:“大哥,我去趟厕所!我…我不行了。”

“你哪儿都不能去,坐好,快到北京了!”

“不行,我现在就去!”我故作大声,惊动了一些人,我窃喜,微微扭动着身体,示意我已经憋不住了。

中年男人眼看着很多好奇的人将目光投过来,只得松开了手掌,不耐烦的说道:“赶紧去吧,看你那怂样!”我挣脱了束缚,三步并作两步逃出了这节车厢,此后便再没有回来过,直到火车进站,甚至乘务员来收拾东西,我才灰溜溜的回到我铺位下将行李箱取出来。,

没想到,来北京的第一天,老天就派人给我来了个下马威。看来,在这里的生活,需要历练和成长的还有很多。我不得不承认那是我活这么久以来最怂最弱的一天,但有时候示弱也是一种生存技巧,留得青山在嘛。

如今,我独自在新生宿舍里看着陪我共同经历“恶霸事件”的箱包,感慨良多。这件事对我的打击是全方面的,让我对北京这个地方有了重新的理解,此时,我真希望能有个人来分享这事情,但明天才是开学日,我未曾谋面的室友到底会是怎样的人呢?会不会也有那样的恶霸?我痴痴看着空余的七张床铺,若有所想。

我拿起充电器,和一直干瘪无力的手机,打算去附近的餐厅,解决我的温饱和手机的温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