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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要了命了。你,女的,跟我进屋里,我对你细说说。”

  在回知青点的路上,两人回味着刚才的表演,乐坏了。

  “大庞,你真有才,”赵春丽笑着说,“老农叫你装得太像了,土得掉渣。”

  “你农村小媳妇装得也很像。”

  赵春丽拂了拂头上的浮土,又使劲儿拍了拍上衣和裤子说:“咱们身上脏毁了,真是赔大了。”“也不算赔,”大庞炫耀地举起那一大盒避孕套,“咱们淘弄来了这个,够本了。”

  正说着,突然天下起大雪来,天地白茫茫成了混沌一片,他们迷路了。两人南北不分地走了好半天,走到了一棵大树下。赵春丽累得呼呼直喘,央求道:“大庞,我走不动了。”

  “走不动了?那就歇歇。”大庞也走累了。两人就在大树下坐了下来。大庞好奇地问赵春丽,大夫将她叫到屋里,都说了些啥,出来时满脸通红。赵春丽低头哧哧笑着,就是不说话。大庞急了,就搂着赵春丽挠她痒痒,赵春丽春心荡漾,对着大庞的耳朵耳语了一番。大庞将信将疑,赵春丽红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大庞心里火烧一般,他紧紧搂着赵春丽,一边充满深情地轻声叫“春丽”,一边把她轻轻放倒在地上,两人冒着大雪宽衣解带疯狂了起来……

  事毕,大庞给赵春丽系扣子,要拉她起来。却发现她起不来了,衣服竟然被冻在雪地上。赵春丽不乐意了,埋怨道:“都怪你,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大庞连连道歉,哄她说:“怨我,怨我。”好不容易才把赵春丽拽了起来。赵春丽又一屁股坐了下来:“大庞,累死我了,我不走了,想死在这儿。”

  大庞又把她硬拽了起来:“胡说些什么!不走咱俩就会冻死在这儿!听话。”“你背着我。”赵春丽撒娇说。大庞怜爱地说:“你个傻瓜蛋,背着你我出点力,可身上暖和,而你要冻死的。咱们至少还有三十多里路要走,天亮前无论如何要赶回去!”

  这时雪停了,他们终于认出了回去的路。大庞连拖带拽拉着赵春丽,踩着厚厚的积雪,艰难地向前跋涉着。

  傍天亮,他俩终于累得鼻青眼肿地赶回了知青点。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大庞和赵春丽自觉两人关系处得隐秘,其实点里的人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他俩回来,没人发贱去问他们上哪儿去了。

  第二天知青点食堂开早饭的时候,赵春丽一改往日的狼吞虎咽,眼瞅着饭直发愣。坐在旁边的刘青推她一把问:“快吃啊,愣什么神?有心思了?”说着瞅了大庞一眼。

  赵春丽刚要发急,食堂门一开,牛鲜花走了进来。她看了看大家,打招呼道:“嗬,吃饭呢。”大庞赶紧问:“一块吃点?”“不了,我才放下饭碗。”牛鲜花清了一下嗓子,“有件事对大伙说说,传达一下最近公社一个会议的精神。”

  兔子鼓起掌来:“欢迎大队长给咱们精神精神。”大伙一起鼓起掌来,“啪”、“啪啪”不知是欢迎,还是反感,巴掌声乱响一气。

  “最近吧,在咱们公社有一棵草长得挺疯啊。什么草,大冬天还疯长?只能是毒草!是一本书,书名就叫《红与黑》。”

  帅子偷偷和刘青对了一下眼神,两人有些局促不安。

  “据我所知,这本书是十九世纪法国资产阶级作家司汤达的代表作,它描写了一个叫于连的贫穷的青年野心家,不择手段,利用色情和阴谋跻身上流社会的故事。书中大量充斥着资产阶级的个人奋斗理念,大肆宣扬资产阶级的人性论,爱情观。尤其不能容忍的是,书里有大量的、露骨的色情描写,具有很强的腐蚀性。我相信,任何一个青年人看过这本书都会中毒,深深地中毒。其实在我看来,这本书真正的毒素不是在于色情的描写,而在于作者是怀着欣赏、同情的心态歌颂资产阶级的个人奋斗精神,对于连无耻的不择手段地向上爬的行径充满同情,甚至是歌颂……”

  大家惊奇地看着牛鲜花,对她真是刮目相看,大家低声议论起来。大庞小声对赵春丽说道:“不得了,牛队长怎么对这本书这么了解……”帅子更是感到惊奇,对刘青悄声嘀咕道:“分析得还挺深刻,她好像看过这本书。”

  看着大家反响强烈,牛鲜花自觉说露嘴了,赶紧往回收:“当然了,这本书我没看过。以上的分析,是从上面传达文件里听到的。我要说的是,有迹象表明,这棵毒草已经在咱们点生了根,如果不及时铲除可不得了,就会带来严重的后果。公社对此很重视,责成我在咱们点彻底清查!”

  食堂里的气氛紧张了起来。

  “好了,上级的精神我就传达到这里。下边我就把你们分成几个组,要大家互相揭发清查。”

  “牛队长,点里还有学大寨修梯田的任务,揭发清查能不能放到晚上收工以后?”大庞问道,他想来个缓兵之计,在揭发清查之前,先在背地里统一一下知青的思想,以防被各个击破。

  牛鲜花严肃批评道:“只有抓革命才能促生产,你掂量一下哪头轻哪头重?”

  “好吧,听大队长的。”大庞灭火了,他不情愿地嘟囔着。

  吃完早饭,刘青和一个叫荆美丽的女知青,忧心忡忡地去了帅子的屋里商量这事儿。“帅子,我看这回牛队长来势汹汹,问题挺严重。”刘青直奔主题。

  荆美丽也是帅子说书的听众之一,忧心忡忡地说:“是啊,看样牛队长已经掌握了不少情况。帅子,你要小心了。我们好说,就是有人揭发了,顶多是个受害者,你可是贩毒的啊。”

  帅子蔫头耷脑地说:“唉,问题的严重性出乎意料,这可怎么办?”

  一时间知青点每一间屋子都在商量对策。

  “兔子,你看这事怎么办?”李占河问同住一屋的兔子,“看样子牛鲜花已经掌握了一切,这件事早晚得败露。”

  兔子的态度非常坚决:“别人怎么对付我不管,我可要对得起良心。我还是那句话,谁要是在这件事上不仗义,把帅子给抖搂出去,我跟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兔子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不信就试试!”

  李占河试探道:“咱们没有必要给帅子当牺牲品。其实都怨帅子,那本书他自己看了就看了呗,谁也不知道,可他说这么好那么好,把大家胃口吊得高高的。让他讲书,他又卖关子,又提条件。你看看那两天,我的妈呀,把他宠兴的!”

  兔子火了:“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叛变,我就先整死你,不信你试试!”

  “我不会叛变的,做人要有良心……”

  两人正说着,屋门被从外面推开,一个知青探进头来说:“哎,李占河,兔子,大队长叫你们组到食堂去。”

  兔子胸脯一挺,摆出一副上刑场就义的革命豪情:“该咱们过堂了,走。”

  按牛鲜花的要求,大庞领一组知青在赵春丽住的屋子里,搞揭发清查。“这件事怪了,按说保密搞得挺好的,怎么就走漏了风声呢?”大庞纳闷地问。“是呀。”赵春丽皱起了眉头,“帅子每回讲书都放了流动哨,也没有外人啊。”

  大庞一拍自己的脑袋,恍然大悟道:“你说外人我想起来了,有一回帅子的一个朋友,叫什么来?对,吕志廉,串点住咱这儿一宿,肯定是他走漏了风声!”

  众人异口同声,都说肯定是串点的那个知青走漏了风声。

  “我说嘛,不会是家神闹家鬼。怨谁?当时我不同意留那个外号叫‘锅帘子’的住,帅子差点和我翻了脸,说他担保不会有事,他这是自作自受。”大庞说。“那可就对不起了,事儿是他自己惹的。”赵春丽说完这话,众人和她一样,顿感轻松起来。“对,自己拉屎自己揩屁股!”大华说。

  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倒起戈来:“不是咱们不够意思,这件事弄不好会影响咱们招工回城。”

  “再说咱们是被诱骗的,当时帅子说是讲个有意思的故事,咱们就稀里糊涂地去听了。一听才知道是讲了些乌七八糟的,当时把我臊的,恨不得找个耗子洞钻进去。”

  “其实我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又不好意思立马走人,听了一会儿就睡了,他讲了些什么我根本就没听进去。”

  赵春丽强调说:“我也不感兴趣,他讲了一会儿我和大庞就躲出去了。”

  大庞最后给大家定下了调子:“这件事咱们得统一口径,咱们是受骗者,受蒙蔽无罪,反戈一击有功。”

  大伙齐声应和:“对,反戈一击有功!”

  李占河等人被牛鲜花安排在食堂交代揭发问题。“说吧。”牛鲜花就像是个法官,居高临下地盯着李占河等人,“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清楚,是自己的责任不要往外推,也不要包庇别人。”

  李占河一脸诚恳地说:“大队长,我们不敢隐瞒。不错,点里的确是有人传讲《红与黑》这本书。开始我们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经过大队长上纲上线的分析,我们的思想豁然开朗……”

  兔子一看李占河抢先开了口,怕在牛鲜花眼里表现落后,赶紧插了一句:“茅塞顿开。”

  “我们认识到,这是阶级敌人的阴谋,是资产阶级在和无产阶级争夺下一代。他们妄图和平演变我们青年一代,手段何其阴险,其用心何其毒也,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是可忍孰不可忍!”

  “对,资产阶级眼看你们老一辈无产阶级心红眼亮,坚不可摧。于是,他们罪恶的黑手伸向了我们青年一代,他们用糖衣裹着的炮弹向我们轰击,轰,轰,一炮跟着一炮,太猖狂了。”兔子在旁边帮腔,两人一唱一和。

  “然而,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

  “我们要冷眼向洋看世界,热风吹雨洒江天。”

  “他们简直是蚂蚁缘槐夸大国,蚍蜉撼树谈何易。”

  “我们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

  “东风吹,战鼓擂,无产阶级怕过谁?”

  “高天滚滚寒流急,大地微微暖气吹。用毛泽东思想武装了头脑的知识青年眼明心亮,经得起血与火的考验!”

  “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

  “我欲因之梦寥廓,芙蓉国里尽朝晖。”

  “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

  两人越说越跑题,后来到了驴唇不对马嘴的程度。牛鲜花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打断了他俩的话:“好了,这里不是毛主席诗词朗诵会,咱们还是捞干的吧。接着揭发,点里谁传讲过《红与黑》?兔子,你不是老插嘴吗?这个问题你先回答。”

  “大队长,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对,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这回轮到李占河插嘴了。

  牛鲜花看了看兔子:“这样吧,你先回自己的屋吧。”兔子如释重负地答应了一声,听话走了。牛鲜花等兔子走后,不再问李占河什么,只是长时间地盯着他看。看得李占河心里直发毛,他不放心地四下看了看,确认食堂里就他们两人,这才悄声说:“牛队长,刚才我不敢说,确实是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