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湿空气凝结,沾在他垂在窗户边的手上,渗进毛孔。r
床上的璇玑也感觉身体一冷,她本能地去拉被子,拉高至脖子,天蚕丝独有的温暖瞬间笼罩,将脖颈间的冰冷渐渐驱逐。r
“夏侯君曜,你不觉得很可笑吗？我的八字就算和你们皇室有万般的因缘,那又怎么样？就因为我进宫所以下雨了又怎么样,你以为用一座紫禁城就能把我困住么？”r
半天前,心落在地上,被人踩进尘埃的疼痛,随着意识的清醒,一点点回来,被纱布覆盖的胸口骤然紧疼。r
“你错了。”夏侯君曜并不因为她这些挑衅的话而生气,他和那个男人终究是不同的。即使有相似的相貌,但骨子里的柔情却是天差地别。r
“朕并不想用红墙绿瓦把你困住,只是想你心甘情愿留在身边。”r
“不可能!夏侯君曜,根本不可能!!”她这辈子再不会与夏侯家的人扯上半点关系,丢掉的东西时间会慢慢归还给自己,很多事不要去勉强,只要活着就有无数的可能。r
夏侯君曜没想到她会如此激动,他大步跨上来,按住她的双肩,两人眸子相抵,可他却看不清她冷淡眼色下的心情。r
“你好好休息,脚上的伤需要解药,朕会替你找来。”他放开手,手掌瞬间空虚,收了手步出内殿。r
“我不喜欢你,就算你困我一辈子,我也还是不会喜欢上你!”柳璇玑扯着嗓子喊,门口的男人失手,猛地摔上门,震得外殿的宫女连连跪地。r
脸边,是从敞开的窗户里不断涌进来的湿冷,亦如的她的心,越沉越深,越湿越冷。r
两日后。r
这场大雨整整下了两天,直到傍晚天黑才渐渐停歇。武陵郡街道的青石板上,雨水刷刷地往低处流,声音浩大,犹如黄河长江般壮观。r
突然,远处马蹄声渐近,马背上十几位黑衣人均持剑往街尾的太守府奔去。流水盖过马蹄,隐入黑夜中。r
没过一会儿,太守府上空的静谧就被无数叫喊声划破,黑衣人们杀了看门侍卫,迅速推开大门进入后院。很多丫鬟家丁才忙完一天的活,准备休息,就见几个黑衣人闯进屋里,喉咙里的声音还来不及叫出来,就被封喉致命。r
清澈透明的空气里,有刚下过雨的明净,还有小花圃里青草,花朵绽放的香气。然而却在瞬间,弥漫了浓厚的血腥味。r
分头行动的黑衣人在杀完所有丫鬟和家丁后,又到院子里集合。只见带头的人携了正拽着佛珠不断念着的李晴,他另一只手还提了柳泰的人头。r
又是一阵马蹄响过整个街道,随即整个武陵郡又恢复平静,只有血腥味随着空气流转,慢慢传向四周。r
刚去学武师父那里,和师兄切磋完武艺的柳红泪在子时回到家里,却在看见满后院的尸体和遍地的鲜血后,跪地怅然。r
“皇上,出大事了!!”王大海跑进来,嘴里不惊失声。r
夏侯君曜正在外殿拿着药书查看,见他如此失分寸,难免拧了眉来抬头看他,王大海注意到皇上眼睛瞥到内殿的大门,立即收声,走到他面前才俯身禀告。r
“武陵郡太守府,连夜被灭,只留柳红泪一人生还。”r
“什么？!!”夏侯君曜也按耐不住,丢掉手里的药书,转眼盯着内殿,过了几秒钟后吩咐道,“把生还的人安顿好。”说完,他就起身步入内殿。r
两天来,他把养心殿里所有的政务都搬到了这里,下了朝就在外殿办公,甚至接见朝臣。可明明就是几步的距离,他硬是克制自己,不去内殿看柳璇玑。r
第一天,她砸了宫女送的所有吃食,伤口没换药,屋内蜡烛整夜不熄。第二天,她突然唤了宫女准备饭菜,还请了御医给自己换药,只到傍晚就熄了蜡烛,安静入睡。r
此时,璇玑正靠在床上,拿着宫女送进来的茶轻啜。这般的自然淡定,就好像两天前那个满身鲜血,满眸疮痍的人并不是自己。她见夏侯君曜推门进来,并不在意。r
“有件事朕刚得到消息,你完全有知道的权利。”他不惜的得到她的人却得不到她的心,但是放手却又实在办不到。r
“太守府满门连夜被灭……”但不想有任何的欺瞒,也相信总有一天眼前这个女人会心甘情愿的留在宫里,陪他看云卷云舒。r
端着茶杯的手瞬间颤抖,手上一点力都使不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茶杯掉到被子上。滚烫的茶水顺着被子下流,夏侯君曜立即上前扯开她腿上的被子,把她整个人搂进怀里,就怕她被茶水烫伤。r
柳璇玑不挣扎,随他抱着,眼睛盯着被子上湿哒哒的一片,双唇互颤,“我娘……她怎么样了？”满门被灭的意思她再清楚不过,她用一剑割裂与那个男人的关系守护的人,绝不能就这样死了!r
她猛地抓住夏侯君曜的手臂,看着他,继续问,“我娘呢!带我去见她!!”r
怀里的人虽然极力克制,但他却能体会她身体深处的颤动,手搭在她肩上,冷静地回答她,“柳泰被割了头,而他身边躺着的两位夫人,也被利剑毁了容。”r
“不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带我去看尸体!”她更紧地抓住夏侯君曜的手臂,仿佛是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扑腾着抓住了稻草,就说什么都不肯再松开了。r
“好,朕带你去。”r
夏侯君曜应允她,吩咐宫女把狐裘披风拿来给她披上,考虑到她的腿还不能随便走动就把她懒腰抱起,走出乾清宫。r
四个时辰后。r
夏侯君曜从马车上把柳璇玑抱下来,整个武陵郡的百姓和官员都下跪恭迎圣驾。太守府后院里所有的尸体都被抬了出来,暂时放在入殓车上。柳璇玑看一眼面前成排的马车,在最前面找到了没了头的柳泰。r
她一眼就看见悬挂在他腰上的玉佩,从穿越来的第一天,她就见过,的确是柳泰独有的。转眸看他身边,一左一右放着两具女尸,她们都像夏侯君曜说的那样,被剑划破脸,彻底毁容,根本认不出谁是谁,唯一能分辨身份的就是身上穿着的衣服。r
穿着玫红丝绸衣的是温桂红,而另一边清素袍子,手里拽着佛珠的人就是李晴。r
尽管在来时的四个时辰里,做足了完全的心理准备,可看见李晴手里佛珠的时候,整个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夏侯君曜大手更用力地扶住她的肩。r
“来人,厚葬柳大人一家!”他看怀里的人也看够了,就下命令吩咐身后的县丞。r
等入殓车慢慢往前走时,柳璇玑突然挣脱夏侯君曜的手,扯着受伤的腿奔到车前,拉住李晴的手。那一句“娘”终究还是没能喊出来,可这个人,虽然相处不多,但却在异世给了她毫无条件的依靠,让她觉得莫名心安。r
她手里的佛珠因为璇玑这一拽,就落下来,她立即接住,纳在手心。冰凉的珠子颗颗渗进掌心,车子还在不停的往前走,她欲尾随却被夏侯君曜拦腰抱起,“你若是要走,跟朕说一声,朕陪你走。”他心疼她的腿,更心疼她硬是要把眼泪逼回心里的倔强。r
牙齿始终咬着下唇,把心里所有的悲伤都生生藏进心里,柳璇玑摇头,反复摇头。四周是男人温暖的气息,让她忍不住,最后只得把头全埋进他的胸口,抽噎起来。r
随即,夏侯君曜就带着她又重返京城。夜渐渐黑下来,马车跑的飞快,璇玑整个人陷在车内的软垫上,收拾完心情后,抬头看着身边男人说,“带我去慕王府。”r
早上出来的匆忙,夏侯君曜根本来不及换便服,而此时他的龙袍上沾了大片的湿意。见她如此坚定,于是吩咐马卒改道去慕王府。r
慕王府内华灯初上,看门的家丁见是皇帝的马车,立即开门恭迎,四周的丫鬟家丁立即跪了满院子。r
夏侯君辰坐在轮椅上,手里端着酒,脚边还散落着许多的酒壶。玄流站在他身后,右眼用黑色眼罩罩住,左眼里见主子这三天以来都是这副模样,又是着急又是担心。r
三天前,皇帝抱着昏迷的柳璇玑离开王府,而他立马就被挖了右眼。当时的夏侯君辰看着他,冷声反问,“以前她再任性再逆着本王,我都不舍得动她一丝一毫。你怎么敢……怎么敢……”r
接下来的话被连续的咳嗽湮没,他没有听清楚,但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那天的确是他在背后用内力,迫使长剑直直刺入柳璇玑心脏。可为了十几年的大业,他一点都不后悔,别说是一只眼,就算是性命也在所不惜。r
“皇上驾到!”r
家丁高声报告的时候,夏侯君曜已经扶着璇玑出现在王府的后花园。正要向前走到夏侯君辰面前时,她却转头对他说,“我有事跟他说。”r
他看一眼远处拿着酒壶,迷糊抬眼过来的皇兄,最终还是点头,放开怀里的人,“朕在大厅等你。”r
柳璇玑点头,随即忍着腿上和身上的疼慢慢上前。四周伺候的侍卫和家丁都因为夏侯君曜一句口谕全部退下。空旷的后花园,只留下她和缓缓抬头的夏侯君辰。r
手里握着的酒壶落地,啪在地上,清脆作响。夏侯君辰盯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女人,伸出长臂往前,欲把她抓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