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水畔,时气甚冷,四季常寒。岸边康宁山上,树木丛生,高茂遮阳,白日无光,林中广有坟穴,风传有鬼怪出没。过路人多为鬼怪所惑,担惊受恐,颠仆迷乱,久而久之,寂无人行。r
某日黄昏,有一书生缓步行来,遥遥看见山脚下有一处酒家,便想先在那儿歇歇脚。柜头没有伙计,只有一桌客人,皆身穿官服,脚踏官靴,桌边还竖着佩刀,眼下正在饮茶聊天。书生挨了门边坐下,侧身望着夕阳下浓浓的山林。正是周遭安静,两名官差的说话声有一句没一句地飘入书生耳内。只听——r
“唉,紧赶慢赶,时辰还是赶得不巧,这会儿怕是走不得山路了,只有在这小店囫囵睡上一宿,待天亮再进山。”r
“那怎么行!误了大事你担待得起吗？”r
“我当然担不起,可话说回来,这座山上的事儿,你又不是不晓。要上山你自个儿上,我啊,恕不奉陪。”r
“也是啊。我听说,那鬼身着白衣,披头散发,走起路来一点声音都没有……”r
“鬼神之事,从来都是宁可信其有。再说这山上草木葳蕤,入夜则目不能视,即便遇不见鬼怪,迷了路途也不好啊。”r
“没错,没错,那今晚俺们权且在这里过一夜吧。诶,李大哥,这山鬼,可吃人啊？”r
“却不曾听说,想也不是个恶鬼,恐怕是久居山中耐不住寂寞,这才每每循着人声现出形来,还倒真没见说他害过谁。”r
“那便好,那便好。”r
书生听罢,起身出了酒家,向康宁山上走去。r
至夜,书生提着一盏纸灯笼,行于林荫之间,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纸灯笼倏然被风吹灭了,顿时林中冷风大作,猎猎飒飒,抬头唯见淡月薄光,昏惨如霜,几不可见。书生长长叹了一口气,预备在某块大石跟前稍坐,歇一片刻再作计较。正在这时,忽有人影翩然而至,抑或称作“鬼影”。r
那白影朝书生施礼,书生亦拱手回了一礼。r
白影开口,问书生曰：“夜路难行,又言此道多鬼,阁下独自一人,月黑赶路,宁不相忌耶？”r
书生便答：“小生归家心切,天色甚晚,遂择捷径行走,不意遇上兄台。”r
白影又道：“敢问这位兄台,可也是要过山去？不知可否与君,结伴同行？”语气平平,听不出喜怒哀乐。r
书生咽喉滚动,吞咽困难,半晌才佯装取笑说：“阁下,可是,怕撞见什么妖魔鬼怪？”r
白影轻笑曰：“您说笑了,哪里会有什么鬼怪。”又道,“小生姓宋,家中排行第三,还未请教足下高姓大名？”r
书生略一作揖,云：“小生姓张,名士诚。”r
宋三与张生结伴同行,时而攀谈几句,也能聊解风尘之苦。r
张生问：“宋兄何以夜宿山林？莫非也是如小弟这般,急于赶路错过了宿头？”r
那宋三不答,却问：“贤弟怎知这山中有鬼？”r
张生只得含糊说：“来时偶然听人提及,想来不过坊间谣传罢了。”他想问：你可害怕鬼？话临出口又吞回去,换上一句：“恕小弟直言,兄长可是,遇上了那剪径的强人,夺了随身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