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北郊一山,因遍植豆槐得名槐山。豆槐苍郁茂密,据闻皆是成百上千年的古木,远观如团团墨绿浓云蔽日。夜风过处,重重叶子作响,仿佛婴孩弱女嘤嘤啜泣之声,分外诡秘,故又名“夜哭山”。山脚下有一野寺“云岩寺”,取径偏僻,人烟罕至,偶有过往商农投宿歇脚,并未久留。寺中渡明法师云游不定,只留两三徒弟照管里外。r
一夜,和尚戒色正欲上钥之时,只见两个妙龄女郎,一前一后走来。于前丫鬟模样,穿红着绿,一手挽着包袱,一手提了一盏描了白牡丹的垂绦灯笼,在前边引路。稍后的是一位长挑身材,俊眼修眉的二八姝丽,看上去像是哪家的小姐。r
小姐向戒色略施一礼,笑道：“小师傅,我们千里寻人,可惜人生地不熟,在这儿迷了路,冒昧叨扰一夜,小女感激不尽。”戒色面露羞怯,诺诺答了声“好”,便带了那二人到客房安歇,悉数不在话下。r
翌日,戒色看见李老头,魏大夫坐在一处,兴致盎然地谈着什么。他好奇地凑上去,只听李老头道：“昨儿晚上,我看见一盏牡丹灯笼……”此言一出,戒色脸上一热,又听魏大夫接话道：“我也看到有两个提着牡丹灯笼的女子,去找西边厢房的王生……”r
王生乃城南王乡绅膝下的公子。昨日,王老爷打发王生上京赶考,不巧遇见大雨,进到云岩寺避雨。r
李老头笑了一会儿,低声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柴烈火……”魏大夫听后,笑得十分隐晦,摇头道：“不知廉耻,仔细脏了这佛门清净地……”戒色悻悻地走了,心中大惑：那二人,怎么看也不若娼妓一般……r
过了一会儿,戒色送斋饭至王生厢房。王生有意,再留寺内几日。戒色虽心存疑虑,还是应允了下来。r
是夜,戒色难以成眠,忍不住偷偷起身,躲在王生厢房外,只待真相大白。夜深人静时,戒色果见丫鬟提着牡丹灯笼,与小姐出现在王生厢房的门前。丫鬟在门外候着,小姐进了厢房,不多时,女子娇喘声不绝于耳。戒色心里涌起无限懊恼,转身悄悄离开——不愿再理会这等苟合之事。r
虽是如此,往后几夜,戒色必在王生厢房外守候,那盏牡丹灯笼也必至王生门外。直到六日后,王生收拾行囊告辞众人,这夜,小姐敲开了戒色的房门。r
“师傅……我……”小姐梨花带雨,泣声道,“你们说的话儿,小女都知道……”戒色恐慌退了一丈,急道：“女施主,贫僧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夜深了,您请回吧!”小姐哽噎起来：“你们以为,那王公子就真是个清秀斯文的白面书生？最是衣冠禽兽一人!”r
戒色疑了一声儿,小姐启口：“我为晋中人氏,姓苏,名唤妙人……”戒色心想：果然当得起“妙人”二字……r
“小女子初至宝寺,得知那王姓公子乃本地人士,遂去向他打听太原城内……”苏小姐用罗帕拭了拭眼角,接着道,“他起先文质彬彬,不久便露禽兽本性,一口吹了灯,便……我百般挣挫不起,又不好叫的……”戒色倒吸一口气,暗忖：“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一净面书生竟是这样不堪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