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素暗暗捏紧了拳头，想念起在家里的舒适和安心了。她闭上眼，正打算小睡一会儿，忽然感到身边动静，转头一看，安茜茜果然已经醒了，睁着眼睛看她。
安茜茜看看周围，显然是有些诧异，问道：“怎么就你在这里？她们呢？”
刘素没好气地说：“她们？当然是一起去参观那个什么乱石头滩地了。”
安茜茜一惊，看看一边墙上的挂钟，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她们还有这心情？打算留在那荒滩上过夜？”
刘素急忙阻止：“别！我这正担心她们唱这一出呢。：话正说着，外头一股冷气袭来，刘素看安茜茜露出厌恶之色，知道她病还没去净，受不得凉风，到门口去先掩了门，才回来对安茜茜说：“你睡下之后，她们几个哪里能闲坐着等车？又不甘心，想着好歹跑了这么远，无论如何也要寻个风景去瞧瞧。听说再往西北那个乱石头滩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的，总之是有年月的地方了，似乎还有些神神道道，她们就动了心，非跑去看看不可。真没法子，我一个人也劝不住。连苏瑾那个胆小鬼都中了魔似的跟着她们跑，也忘记害怕了——呃，好像那地方，有点危险的……”
安茜茜听不下去，双手抱头说：“完了完了，她们几个要是误了回去的车，我咒她们永远留在那个她们那么喜欢的荒滩上好了！”
两人都叹息了一回。
这时候木板门猛的从外边被推开，连竹帘子也飘了起来。外面的天色突然又变得阴沉了。接着，传来黄医生媳妇的喊声：“天气又变了！赶快收衣服！”
简直如催命一般。两人直听得目瞪口呆，接着听见外面公路上，远远地传来公交车呼唤乘客的喇叭长鸣声，两人都从心底里升出了不祥之感。刘素三脚两步从小屋冲到正堂屋，医生正忙着给一个病号包药，一看刘素，说道：“唉？车都已经走了！”
刘素泄了气，不敢相信般地大吼一声：“真的是那趟车吗？”医生吃惊地瞪大眼睛，点电头。刘素运足底气，捏得拳头几乎出水，喊道：“我要杀了那群女人！她们以后最好躲着我一点！”
刘素歇斯底里的发泄把医生和几个病号都镇住了。过了一会儿，空气里才迸出不约而同地一声叹息。一个五十上下的老头说道：“姑娘，就你这样子，你还想杀人？先学会杀鸡再说吧！“
屋内一片笑声。刘素悻悻而退。
这乱石滩说起来不远，也有二三里地。最糟糕的是道路比较难走，确切地说——
“这里根本没有路嘛！“薛之云首先开始埋怨。
黄二狗走在最前面，说道：“谁说过这里有路了？公路在那边呢！这地方平常都没什么人来，没人的地方，需要路吗？”薛之云无语了。
“那你算不算人？”凌晓累得满头大汗，忍不住抢白了一句，不过心里却想：哦，你是黄二“狗”，当然不属于人类。
黄二狗得意地晃晃那自制的鸟铳，说道：“我不需要路。我闭着眼睛都不会摸错方向。”他本来是想在一群城里美女面前显摆一下，他好吃懒做，不务正业，弄得家徒四壁，父亲留下的老宅院，也叫他给糟蹋掉了，三十多了，还娶不到媳妇。眼下接着这趟向导的生意，虽说是有挣俩零花钱的意思，当然也是想顺便给眼睛解解馋。
这时候，凌晓又问了一个问题：“黄二……黄大发，黄医生说，当年跟伙伴们在乱石头滩上玩，有个伙伴跳到坑里去捉迷藏，听见石头缝了有说话的声音。这是真的吗？”
她刚说完，不料黄大发突然立住脚。凌晓本来低着头，冷不防险些一头碰到黄大发那肮脏的褂子上。她及时后退，抬头一看，黄大发正用一种发直的，恐惧的眼神看着她。凌晓不禁又倒退了几步，站在柳叶身边。柳叶扶住她，警惕地说道：“黄医生给我们说的那件事，是真的吗？”
突然周围似乎降了温，天色也猛然暗了，中午暴雨后方才露脸的太阳又躲进了漫天的云层之后。在这一带的荒凉滩地上，除了这一小群人之外，确实再没有别的人了。
气氛紧张起来。
默默对峙了片刻，黄二狗突然“嘘”了一声，倒把高度紧张的女孩们都吓了一跳。他把声音压得极低，用勉强可以听到的音量，说道：“不能说，不能说。说出来了，石头里的鬼会怪罪。”说完，又张皇地四下望了一圈。那张油滑的脸上，真的是一副紧张到有点扭曲的表情，跟分布散漫的五官，反而极不搭配。
柳叶说道：“会怪罪？当年出了什么事了？我看人家黄医生，都根本不当回事。”
黄二狗说：“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不怕。可是他不也和其他人一样，不敢来这个地方吗？”
柳叶说道：“人家也说了，这只不过是乡下约定俗成的忌讳。”
黄二狗说：“这个忌讳，可是有缘故的……最好不要多口多舌……最好不要多口多舌……”
柳叶转了一下眼珠，说道：“你说得好像很玄乎，你自己不还是在这里晃悠吗？说吧。”
黄二狗没想到这女孩如此饶舌，倒没了办法，就再次警告说：“我可先说清楚，不要多嘴多舌！”接着，他一边在前头几步带路，一边慢慢地说起当年所谓“石头说话”的怪事。
“石头自己当然不会说话的，”黄二狗声音依旧不高，“但凡石头开口说话，必定是有什么邪物附在石头上，让石头发出了人的声音。”
虽然不相信黄二狗的说法，女孩们还是感到一阵寒冷，互相走得更紧些。黄二狗声音虽然压得极低，旷野上又风声聒耳。但很奇怪，没有一个人感觉听不真切的！
“在出事之前，其实这地方就没什么人来。那时候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不过以前的人毕竟都迷信，觉得这鬼地方堆着一堆石头说不清楚来历，气氛又瘆人，不象好地方。这解放后破四旧，这地方才慢慢有了点人气。不过事有难免，我小时候，村里人去给老人上坟，我和我一个本家堂兄弟也跟着过来。跑着玩着就跑到那石头坑里去了。当时……我们几个几惊呆了……“
“你们看见了什么？“
“好多麻雀站在树杈上，黑压压的，见人来了也不怕。我那堂兄上去捏死几只，他们才知道飞走。等会儿……你们去了就知道。“
柳叶没吭声。不过想起了他那破院里，满墙的兽皮和堆成堆的羽毛。
“我们就在那堆石头里玩捉迷藏，找着挺费劲儿，很好玩。后来，轮到我一个堂兄藏了。我到处找遍了，也找不到他……当然，后来找到了……“黄二狗使劲咽了一口唾沫。
“他怎么样了？“凌晓和薛之云几乎同时问。
“怎么找到的？“柳叶问。
黄二狗看了柳叶一眼，说：“你别问怎么找到的。总之一群大人就是找到了。我的运气真是不错！我看见我堂兄的时候，他正在跟谁说话。我当时很吃惊，因为我除了他本人，没发现别人。我以为他在跟捉迷藏的小伙伴说话呢。后来我才隐约听人说那不是的……“
“我听黄医生提过那句话！“柳叶说道，“真的是……”
“住口！不要多话！”黄二狗的声音猛然拔高，似乎非常严厉，但底音却在颤抖，显然非常害怕，“不要闯祸。”他补充了一句。
“黄医生是我堂弟，他爷爷跟我爷爷是亲兄弟。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所以，不管他信不信我说的故事，他都不会来这个地方。他一定提过我家的历史吧。当年我们黄家祖上就是在这里发的家。”黄二狗解释，“我堂哥死前，也是在他家灌的药。所以他知道。”
“你那位堂哥生了什么病了？”柳叶换了个问法。
黄二狗回答：“我叔祖父当年给他诊了脉，说是小儿受惊，失了魂。说白了就是突然受了惊吓导致惊厥。”
哦，是这样。几个女生再也不说话，这种小孩独自出去玩耍，受了什么莫名惊吓而导致夭折的悲剧也不是没有，甚至不少见。
“你们看，”黄二狗突然指着一个地方，“就是那里。”
“啊！！！”姑娘们不禁都惊叫起来。在这一刻，她们感觉，即使没有找到白姑庙，也是不虚此行了。
两人闷得厉害，相对无言。这里本来离镇上热闹地带就远，现在天色将暮，竟是冷清得超出想象。
“她们真该死，”刘素漫不经心的打出一张扑克，说道，“看来，我们要平生第一次在这种荒凉的小镇上，还是荒郊的小镇上过夜了。连想都没想过。等回家我哥问起来，我怎么跟他解释呢？唉。”她咂咂嘴，郁闷不已。
“留点口德吧你。”安茜茜看着对方打出的牌，“反正也丢不了，随便她们了。唉，可这都不早了，是吧。”
安茜茜焦躁地放下牌，看着外头暗淡的天色，“而且，你看这天气又这么不好，她们还不早点回来。”
刘素看看天空，对她的说法深表赞成。外头又起了风，树木的叶片上沙沙作响。本来在中午的暴雨中就已经泥泞的地面，又湿了一层。
两个人无心说笑下去，看看表，下午五点正。
由于下雨的缘故，外面的天空现出比往常更黑。而且更由于是郊区，靠近山里，街道上在这种天气恶劣的时候，几乎没有一点人的声音。
除去雨点，外面静的单调而可怕。
“我实在不习惯呆在这样的地方。”刘素连游戏的心情也没有了，咬着嘴唇说道。
安茜茜没说什么，但也是同样的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