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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火中取栗(2)


郑源原本存了这样的侥幸:世上既然不止他一人知晓龙牌的秘密,为什么不会是陈天诺在世时泄露给儿子的呢?他却不知,陈天诺对洪山早有承诺,在未经过洪山允许之前,绝不会把龙牌的秘密说给第二个人,而洪山对陈天诺自是深信无疑。因此洪山坚信,向陈金宇透露绝密信息的,就是郑源无疑了。

“病变组织”令洪山难受、疼痛、怒火焚心。望着郑源在身边来来去去的身影,他不由得一阵悲凉:难道这世上,值得信赖的人真的已经绝迹了吗?承诺和诚信,在陈金宇和郑源这类人眼中,真的已经一文不值了吗?

洪山身边的人都知道,他平生最痛恨叛徒。郑源深知洪山的好恶,却不守规矩,擅自泄露洪家秘密,为某种利益而置良心道德于不顾,这本身就是对洪山权威和尊严的极端藐视,更是对洪家以忠诚、诚信为上的优良传统的严重践踏,他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然而洪山似乎已经不再有能力去惩治背叛者了。

自“龙首”昙花一现之后,他的健康每况愈下。有一天他忽然咳嗽不止,发烧、胸闷,不时感到胸口疼痛。一开始洪山并不当回事,以为支气管炎的老毛病犯了,找中医开了些汤药,每天煎熬服用,但用药之后并不见好转。洪钰周末从学校回来,看到父亲这个样子,急得直掉眼泪,逼迫他去医院检查身体。洪山在女儿的陪伴下去了医院,可谁也没有料到,CT检查竟发现肺部阴影,初步判断为肺部肿瘤。几天后,病理切片化验结果出来,确诊为三期肺癌。这一结果如雷轰顶,面对父亲,洪钰倒显得平静,一转过身去,便伤心欲绝,哭得死去活来。十六岁时母亲病故,父亲成了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如果有一天连父亲都没了……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

医院建议马上手术。XX医院的刘院长对管家郑源推心置腹地说:“在整个癌症病患治疗环节里,癌细胞清扫手术是最关键的一环,主刀医师的技术直接决定患者康复情况和存活时间……洪山是我朋友,我必须对他负责,为确保万无一失,这台手术最好由北京XX医院的赵主任来做……”

之后刘院长联系了远在北京的赵主任,安排了手术时间。洪山立即起程前往北京。临行前一夜,洪山彻夜不眠,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将女儿叫到二楼卧室旁边的书房,秘密交代后事。

郑源将煎好的中药端上来,无意中听到父女俩的交谈声。其实主要是洪山说,洪钰则压抑不住地轻轻抽泣。

“里面那个小套间里,移开靠墙的那只书柜,保险箱就嵌在墙里面。记着,密码是你的生日,打开保险柜,里面有一个特制的小金属箱子,这就是你陈伯伯托我保管的东西。万一我这次回不来了,我对他的承诺就没法兑现了,这事只能交给你。到时候,金宇哥哥会陪一个女孩来取它……”

说到这里洪山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爸爸,爸爸!”洪钰急得哭了起来。

郑源的心脏腾腾地狂跳着,端着药碗又慌慌忙忙逃下楼去。

洪山的固执和倔强,激起了陈金宇的无比愤恨。

子承父业,天经地义。父亲存放的东西,我要取回,你凭什么牢牢抓着、死不罢手?普天之下,难道就你是诚信卫士、道德楷模?睡梦中,陈金宇都会忍不住诅咒洪山。

战争已然打响,且你死我活。陈金宇意识到,这颗已攻到河界对岸的卒子,如果不能一步一步把敌人将死,结局必然是被敌人吃掉。既已和洪山撕破面皮、交手过招,那就回头无岸、退路全无了。

他为了传说中的“两件宝贝”,像走火入魔一般,花如锦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尽管他不愿女人参与其中,刻意瞒她,但他的一举一动,她不可能没有觉察。如果说把夏薇“请”到青岛之前,花如锦曾满怀热忱地帮陈金宇出谋划策,助他取宝,那么,当出人意料地引发辐射画怪事之后,花如锦的心境已完全改变。她不仅对那只听声儿、不见影儿的什么“神狮”和“流金”兴趣全无,而且竭力阻止丈夫继续探宝。

自辐射画事件发生以来,花如锦就有一种感觉:这个家里恐怕要出大事了。家里愈是平静,这种预感便愈是强烈,愈是觉得暴风雨很快就要来临……每日回家看到婆婆那张疑神疑鬼的脸,间或看到陈心宇冰冷的眼神,偶尔想到夏薇惊惶失措、无助逃走的身影,她的心就会一阵阵地揪作一团。家中本已够乱,绝不能乱上添乱。她数次劝解丈夫,希望他及早放手,陈洪两家一直交好,万万不可为了什么财物与洪山刀枪相见。可鬼迷心窍的陈金宇,哪里听得进她半句话?

逢上他心情好时,他会说:老婆,你放心。我是谁啊?我是我父亲的儿子,我每做一个决定,必是深思熟虑、万无一失。你等着,这次我如果不把咱家的宝贝追回来,我以后名字就倒着写。花如锦苦口婆心地说:知道吗?那些开车的司机,凡发生交通事故的,无一不是太过自信的恶果。陈金宇讥笑道:司机是什么智商?什么层次?他们但凡有点能耐都不会抱着方向盘吃饭,你怎能拿他们跟自己的老公比?遇到陈金宇心情不好时,花如锦只要一提这个话题,他就会一肚子无名之火劈头盖脸向她发泄:我的事你别插手行吗?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神狮’和‘流金’是无价之宝,无价!懂吗?那是咱家的东西,怎么可以让它们落入他人之手吗?至少我这里通不过!

花如锦试图讲道理:那是父亲的东西,父亲愿意给谁那就是谁的,咱规规矩矩过咱的日子有什么不好?干吗非得惦着人家的东西不放呢?难度那么大,为什么不能知难而退呢?非要弄出事是不是?陈金宇暴怒道:那两件东西是父亲动用公司的钱买的,不属于他个人,我从二十二岁大学毕业进入公司,我的青春、我的心血全都给了公司,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把公司的东西擅自送人,怎么不征求一下我的意见?那东西本来就应该属于我,是我的!我必须把它们弄回来,我不允许别人占了去!如果不把它弄回来,我根本没法活下去!

这晚花如锦忽然做了个噩梦。她梦见和丈夫并肩在路上散步,前方有一池美丽的湖水,湖边鸟儿鸣转,柳枝袅娜,湖水上方还回旋着悠扬的歌声……她和他急欲走过去欣赏那边的美景,不料走着走着,丈夫忽然不见了。她一下子急出了眼泪,哭着回头找他,却发现他掉进一个深坑里。她去拉他,谁知那井忽然变得深不见底,她伸出自己的手,一不小心,也摔了进去……

半夜从噩梦中惊醒,花如锦睁着眼睛到天亮。

清晨,她把丈夫摇醒,向他讲述了自己的梦。

“梦啊?水即财!”陈金宇搂住她,在她脸颊上使劲亲了一口,“老婆,美丽的湖水,意味我要发大财了。”

“可你掉进坑里了。”

“老婆啊,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的话吗?整天胡思乱想什么?这不是诅咒我吗?梦都是反的,别理它!”

“我求求你,快点收手吧,不能和洪山斗啊,你玩不过他,为这事翻了脸,以后见了洪叔怎么面对?”

“事办不完怎么收手?谁跟他斗了?半截入土的老朽,跟我斗,他配吗?我压根不屑于和他玩!我就是想取回咱家的东西,我有什么错?我的事情你能不能别管那么多?是不是闲的?”

花如锦痛心疾首,“你知道吗?你已经疯了。”

陈金宇立即瞪起眼睛,生气地说:“那就请便吧,你干吗要和一个疯子在一起?你有自由,没人给你戴镣铐!”

花如锦气得直哭。陈金宇从床上跳下来,从洗手间洗漱完毕,看到老婆还在伤心,不觉又心软了。心软了,但他绝不说软话,只是冲她喊一声道:“快起来,去给我做吃的!”

“张嫂做的不能吃吗?”花如锦知道,他是在示好了,却仍是矜持了一下。

“张嫂哪有老婆做的可口啊,快去!”

夫妻俩便又和好如初了。

但花如锦深知,生活琐碎上达成一致、握手言和很容易,但大的决定上,尤其陈金宇和洪山战事上,自己说什么都是徒劳了。不了解陈金宇的人,尤其初次见面的人,都会产生错觉,以为他是一个性格温和、通情达理之人。这世上恐怕没有人能够比花如锦更清楚,实际上他是一个多么固执、霸道、蛮横的家伙。但凡他认定的事,二十头牛也别想拉回头。既然无力左右、改变他,那就顺其自然、听天由命,等待命运的判决吧。

深感无奈的同时,花如锦也免不了为自己的丈夫忧心忡忡、提心吊胆。

或许没有人知道,陈金宇疯了似的着急取宝,既不为收藏,也非痴迷喜欢,他见过奇石无数,还不曾有哪块石头可以让他痴心迷恋,其实说到底还是为了钱。两年前他挪用公司巨资跑去做期货,原打算奇袭一把,捞一笔钱就跑,不料遭遇生意场上敌家凶狠狙击,一下子把他给扫荡精光。半年后他再次出手,试图捞本,结果遭遇经济危机,亏得要吐血。先后两次,不过半多年时间,公司几年利润都在扔到敌军手里。为填补财务漏洞,他不得不将公司部分固定资产偷偷抵押给银行。

现如今公司资金链面临断裂,正常经营受到威胁,眼看银行贷款就要到期,如果不能及时还上,公司资产就要被银行拿去拍卖。一旦事情败露,江姝岂能轻易放过他?在家族权力与财产的分配上,他得到董事长一职,又拿着最多的股权,而她的亲生儿子则痛失董事长之位又被父亲赶出家门,为此她一直耿耿于怀,恨不得长四只眼睛二十四小时盯着他。到时候,她一定会趁机联合另外几位股东,把他这董事长给废了!

近两年受全球金融危机影响,公司盈利愈来愈难,他拿什么去堵财务黑洞?所以必须赶在银行贷款到期之前,把两件宝贝弄到手。香港那边的大收藏家虎视眈眈、望眼欲穿呢,他们开出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天价欲取二件宝贝,拿到它们,无疑等于拿到一笔帮他解决危机的巨额资金。

那天在洪山家遭到严厉警告,以陈金宇原来的性格,绝不会再主动低头了。可为了“神狮”和“流金”,他不得不说服自己放下脸面,打电话约请洪山。没想到洪山黑面如铁,一点情面不给,一口就给回绝了。

陈金宇恨透了洪山,恨不能将龙牌砸碎,让洪山面对祖宗遗像痛悔终生。当然,他不可能砸破龙牌,握着它,就等于握着一张王牌。就在他焦头烂额、无计可施之时,郑源那边将一个好消息悄悄递了过来。

洪山被查出晚期肝癌,马上要到北京做手术。由于洪山患病的消息对外是封锁的,陈金宇内心惊喜若狂,表面上仍是装作不知,也没有泄露给任何人。就在他苦苦思索下一步该如何进行时,更大的好消息传来了。郑源告诉他,他已经知道陈家那只金属箱子的下落了。这消息令陈金宇眼前陡然一亮,顿觉峰回路转,前途豁然开朗。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陈金宇仰天长叹,洪山啊洪山,你无情就别怪我无义,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你如今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