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蕊给徐天音穿上一袭黑色的斗篷,自己则用一方蜜色的头纱把头脸都裹住了,带着她从后门溜了出去。多蕊带着徐天音尽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转眼就走到了荒郊野外。徐天音心怀鬼胎,害怕她识破了自己,打算把她带到没人的地方杀掉,正打算出言试探她,却猛然发现不远处有一座庄园。
这个庄园看起来和普通民居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门口守了一群士兵。他们席地而坐,喝酒赌博--古埃及用的赌具是一种用的后足制成的四面大小不同的骨具,属于骰子的原始形态。胜负的规则和骰子差不多,就是以切面的大小分胜负。
多蕊和徐天音弯着腰,以灌木丛为掩护绕到了角门--角门就是杂役出入和运垃圾出来倒的门,这里也有一个士兵守着。多蕊从灌木丛里站起来,满脸是笑地朝他走过去。士兵见多蕊来了也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两人一见面就勾肩搭背,说得都是些调笑的话。不一会儿两人就结伴朝不远处一处高大的灌木丛走去,多蕊悄悄地回过头来,朝徐天音使了一个眼色。
徐天音立即明白了,低头溜进了角门。角门里面是一个杂草丛生的庭院,靠着一排矮房。矮房的窗棂大多断裂,只有两间屋子的窗户有灯光。徐天音透过窗户偷看,发现一间屋子里睡的是个粗蠢的仆妇,衣服粗糙破旧,手上却戴着一只硕大的金戒指--大概是从公主那里硬要来的。另一间房子里住的也是一个女人,背对着窗户,身材窈窕,背影却显得颇为苍老。徐天音注意到她虽然衣衫粗鄙,但脖子上还戴着一串用娜芙珠(一种黄金打造的珠子)穿成的项链,头上还戴着一顶有些褪色的假发。只有埃及贵族妇女才剃光头戴假发,与其说是一种生活方式,倒不如说是一种生活态度。徐天音料定这个女人就是西娜公主,当机立断地潜入了那间屋子。
“啊!”那女人虽然形象颓靡,感觉仍很敏锐,一听到有人进屋,立即站了起来。在昏暗的油灯的映照下,徐天音看到她的面容也颇为秀丽,但形貌已经颇为苍老,脸上的皮肤也已经失去了光泽,宛如枯枝败叶一般。
“你……是?”西娜公主一面惊恐地看着徐天音,一面慢慢地往怀里摸去--大概又是想摸小刀之类。
徐天音迅速地掏出了坠子:“西娜公主,您记得这个坠子吧?我是坠子的主人派来跟您联络的!请您不要把我当成坏人!”她不敢再假装坠子的主人了。西娜不可能不认识坠子的主人,就算他们是幼年分离,长大之后互不认识,也至少知道对方的某些特征。她干脆说自己是坠子的主人的使者,如果被西娜问了她不知道或者是诳不住的问题,就说坠子的主人没告诉她。这样虚而实之实而虚之,相信西娜无法在短时间内识破她--在西娜识破她之前,说不定她就能得到所需的信息,远走高飞去破咒啦。
“什么?你是他的?”西娜公主脸上漫起一阵潮红,眼中喷出了沸腾的热度。但她很快便把激动强压了下去,面无表情地问徐天音:“你是在哪里遇见他的?”
“是在沙漠中的一处监牢,”徐天音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说。如果西娜的表情有任何的异常,她立即改口或者掉头就跑。不过她觉得自己应该没那么惨。天真而又激动的多蕊之前已经把秘密泄漏给她了。坠子的主人身陷囹圄,说不定是被关押在某处。她凭感觉认定这个人的身份一定非同小可,一定被关押在外人无法接触的重要秘狱里,埃及符合这个条件的监狱全在沙漠里。即使猜错了,重要人物在监禁之中被转移了几次也很正常--为了让妄图营救他的人找不到确切的地点嘛。
“哦……”西娜脸上又泛起了一阵潮红,眼中还泛起了星点的泪光,喃喃地说:“原来被转移走了啊……怪不得听不到他的消息了……”然而这种旖旎的神情只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她很快又绷紧了面孔:“那你又是什么人?是怎么和他遇上的?”
“我是一个商人,经常穿过沙漠倒运货物,”徐天音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说了出来,历来带有几分真实的谎话是最不容易被识破的:“有一次在沙漠里迷了路,发现了那个监狱。我求监狱的狱卒收留我过夜,他们只肯让我睡在马棚里。就在半夜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一阵喊杀喊打声,接着就有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冲了进来,叫我让他在我身旁的草堆里藏了藏,说着给了我一个大金戒指……”徐天音随说随编,顺畅如流,连自己都觉得她不去写小说真是屈才。
“是……是他吗?”西娜公主再也无法抑制心里的激动,两道眼泪从眼中汩汩流出,胸口也剧烈地一起一伏。
“是的,就是那位大人……”徐天音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残酷:她这么想知道重要的人的消息,她却在不负责任地胡编乱造。
“我当时被吓坏了,只好让他藏了。等到士兵从门口走过去的时候,他从草堆里钻出来,叫我拿着这个坠子去找西娜公主,告诉你他一切都好。”
说到这里徐天音猛然卡壳,接着背后出了一层冷汗。糟了。她编造的这个消息太简单,也太没份量了,在危机的时刻托付,千里迢迢地传信,甚至还带着这个无比重要的坠子作为凭证,就只为了传达一句“一切都好”?这未免太搞笑了吧。徐天音紧张地盯着西娜的眼睛,一面飞快地转动脑筋,想编出更靠谱的话来,却怎么都想不出来!
西娜公主听到这句话之后呆滞了片刻,接着脸忽然变得苍白,接着又涨得血红,捂住嘴巴,忽然间泪如雨下:“是他!这就是他!最懂我的人……他一定知道在失去他的信息之后我日夜煎熬……身不如死……亲爱的……我也好……我也一切都好,真的……”
西娜公主异常激动,抽泣着喘成一团。徐天音哑然失笑,虽然她侥幸又过了一关,但一点都不觉得庆幸--见西娜公主这模样,她心里的负罪感更严重了。
更难办的还在后头。对于什么都不知道的她,要想不被西娜公主拆穿,得就此住口,只陪着西娜公主唏嘘感叹,但那样她就无法继续窥探坠子的秘密了。这样她至今为止所有的努力都毫无意义了。飞快地权衡利弊之后,她决定铤而走险。
“呃,公主,那位大人还让我带一个信,他说的很含混,我也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不过他说你会懂……”徐天音目不转睛地看着西娜,又做好了随时掉头就跑的打算。
“他说什么?”西娜立即停止了抽泣,瞪圆了眼睛盯着她。
“呃……”徐天音感到了压力,喉头都有些僵硬:“他说,这个坠子似乎出了点问题……他说您会懂这句话……”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心头狂跳,浑身的血都涌上了头顶。
西娜公主脸色大变,但没有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她皱紧了眉头,深深地低下头去,低声地自言自语:“怎么可能?那个怎么会出问题?”
见自己再次歪打正着,徐天音兴奋得心脏都要停跳了。她更加小心翼翼地问:“公主殿下……也许我问得有些多……当时那位大人告诉我这个坠子上有个很大的秘密,您能告诉我那是什么秘密吗?我为了把它送到您这里,也吃了不少苦头……”徐天音说这句话并不仅仅是为了强调的自己的苦劳,还有更深的一层意思:你们以后还要联络的吧,那样肯定还能用得到我,而且是非用我不可。如果想让我继续帮助你们,必须把我当成自己人--把坠子的秘密告诉我!
西娜公主也是聪明人,她话中的意思一听就明白。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但从她的目光就可以看出她在犹豫不决:她的目光先飞快地黯淡下去,接着又慢慢变得明亮。她朝徐天音靠了靠,嘴也张开准备说,偏偏在这个时候,隔壁的女仆大声咳嗽起来。
西娜和徐天音都很惊慌。西娜公主本能地去抓徐天音脖子上的坠子,徐天音先她一步把坠子放回了领子里:“公主殿下,我看你这里也不是很安全,这个坠子就先由我保管吧!”
西娜公主一怔,自己想想她说的也对:自从她被软禁,她为数不多的首饰已被士兵和仆妇偷走了不少。她身为囚犯,即使发现东西遭窃也不敢找他们要。如果这个坠子也被那些人偷走就糟了。她用万分不舍的目光看着徐天音把坠子抖进领子深处,犹豫着点了点头。
“公主殿下,您好好保重,我先走了!”徐天音丢下这句话之后就迅速地消失在夜色中。她从角门溜出的时候,多蕊和士兵还在灌木丛里,见徐天音出来了,找了个借口丢下他走了出来。
听说徐天音已经顺利地跟西娜通了消息之后,多蕊立即带徐天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