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文虎知道他就是打着伍文龙的旗号,老江湖王悍东也不会买他的账,打虎还得亲兄弟,所以只能委屈哥哥伍文龙亲自出马,和王悍东商讨贷款事宜。谁知王悍东用几句官腔,就把他哥哥打发回来了。兄弟俩是恨得咬牙切齿,暂时一筹莫展。当伍文虎在王悍东的银行同事嘴里,打听到王悍东要轮换任职,而他又不想轮换到西部去的消息,伍文虎认为机会到了,打算以本市的一个官位作为交换条件,让王悍东来帮他们这个忙,他们的胜算会很大。因此伍文虎借用伍小娜打草惊蛇,将王悍东逼上梁山。他们预计王悍东除了“落草为寇”之外,没有第二种选择。
徐沈平自从提拔为局长助理以后,一直是春风得意。沈彩虹为此高兴了好几天,因为局长助理手中有权,徐沈平的身价因此抬高了不少。最近交通局又盛传内部小道消息:局里即将成立的市高速公路建设有限公司,徐沈平将要出任总经理。此消息从交通局扩散到了社会上,徐沈平像被庄家恶意操纵的股票,立刻成了热门股,股价随之飞涨。一些嗅觉灵敏的承包商立刻行动起来,千方百计地要和徐沈平牵上线。世界说小不小,但是说大也不大。通过七大姑八大姨、亲朋好友从中牵线搭桥,想从市高速公路建设中分得一杯羹的人,总能拐弯抹角地和徐沈平接上头。徐沈平根据老妈沈彩虹的指示,严格遵循“小圈子”的原则,并非对所有客人都是来者不拒,而是在这群“淘金者”中间进行了精挑细选,只接待了其中寥寥可数的几个人,其余的人一律挡驾。徐沈平接待这几个承包商,安排接待地点是最关键的。
徐沈平为接待承包商精心设计了三部曲:首先是把时间安排在晚上。他和颜丽邀请承包商在古都饭店用餐。第二步是用餐结束后,到楼上的“艺林雅集”画廊品茶,进行书画艺术的交流。徐沈平在画廊开办以后,已经从贾作人那里学习了一些皮毛,后来自己又在艺术书店买了几本有关书画鉴赏的书籍,有空时就信手翻阅几下,增长一点书画方面的学问。有了这点知识,徐沈平认为糊弄外行人已经绰绰有余。来客都是承包商,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懂金钱不懂艺术,任凭徐沈平海阔天空地乱吹,他们只能一味点头称道。第三步是介绍画廊的画作,欢迎承包商惠顾。这些承包商个个是江湖的老混混,响鼓不需重锤,心有灵犀一点通,人人心领神会,自告奋勇地购买画廊陈列的“经典”之作。虽然知道这个窍门的人并不多,但是最近“艺林雅集”画廊还是做成了几笔不大不小的书画生意,总金额加起来,画廊也有了三四十万块钱的进账。徐沈平的经营手段有点像房地产开发商,房子还在图纸上,就开始收取买房人的定金了。
对徐沈平的晋升和“艺林雅集”画廊的成功经营,徐文俊心里是忧喜参半,他从政多年,对官场的风险心里最清楚。老子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官场上看来越是一帆风顺的时候,其实越是险象环生的时候,因此当事人必须保持高度清醒的头脑。最近市里“两会”开过以后,人事上会有所调整,想买官的人个个蠢蠢欲动。对地委组织部长来说,现在正是金秋的收获季节。可是徐文俊不敢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只是在老关系的小圈子里,收了几笔为数不等的人民币。他在答应这些老熟人升官要求的时候,从来没有向他们做过索取回报的暗示,而登门拜访的客人,约定俗成地都是带来了大包小包,内容丰富、品种齐全、价值不菲。他们一再向徐文俊表示,这些钱物都是他们心甘情愿送上门的,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保证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徐文俊怎么样推也推不掉,万般无奈之中只好如数收下,好像不收就会得罪朋友似的。徐文俊然后让沈彩虹把钱藏到床底下的纸箱里。徐文俊是很守信用的人,凡是收了钱后所作出的承诺,他都一一兑现,保持了良好的商业诚信记录。
徐文俊此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琼花自从王悍东给她交代了任务以后,开始处处多长了一个心眼。徐文俊家有客登门拜访,多半都是琼花去开门迎宾。琼花首先问清来客是何许人也,才向徐文俊或者沈彩虹通报。
世界上有三种人:政客、漂亮女人和算命先生,都懂得如何利用别人的信任。徐文俊一向认为琼花漂亮老实、没有见过大世面,所以对琼花没有多加提防。他是百密一疏,根本没想到这几次卖官交易,都被琼花一一收入眼底,可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是他后来悔恨终生的事情之一,琼花也因此为自己埋下了祸根。
琼花这一阵子做家务老是心神不定,心里老是挂念她爹的病情。她想万一爹的怪病治不好咋办?如果要治病,这大笔治病的钱又从哪里来?现在瞧病贼贵,瞧个小感冒一次也要几百块钱,瞧怪病所需的钱就可想而知了。她想起过金花、银花、桃花、梅花她们,她们现在能够把自己的嘴糊上,身子不冻着、晒着,已经算是不错了,哪里还能拿得出钱来给爹瞧病?从眼前的情况看,能够挣到现钱的只有她自己,可是她挣的这点钱对瞧病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哪里够瞧病的?一想到这里,琼花就一个人暗暗地独自垂泪,好在家里没有别的人,她不怕有人会瞧见。她又想到徐家床底下的钱,他们家有那么多的钱,藏起来没地方花。她急需钱来救爹的命,可是这救命钱又在哪里呢?她认识到在这个世界上,人的命运是多么的不公平啊!
琼花在焦急不安之中等待了半个月之后,那天客厅里的电话铃声响了。琼花拿起电话,正是她企盼已久的大春的电话:“琼花,咱爹把解放叔的病历寄来了。咱也不懂医,上面写的啥意思,咱也看不出啥名堂。咱们啥时候到医院去问问专家?听咱们这里的同事说,要挂上医院的专家号,还得早点去医院排队,如果去迟了,万一专家号挂满了就挂不上了。”
琼花得知爹的病历寄来了,恨不得马上去医院听听专家怎么讲,可是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去了也是白搭:“咱们明天就去。咱这里离市人民医院近,明天一早咱先去排队挂号,你八点钟左右带上病历赶到医院就行。”
大春在电话那头答应了。
琼花晚上向沈彩虹说明了情况,她早上六点钟要去医院排队挂号。沈彩虹没有为难琼花,早餐他们可以自己解决,只要琼花不耽误午餐就行。这一夜琼花辗转难眠,眼巴巴地盼到了天亮。
早上六点钟琼花就梳洗好出门了,早餐也免了。她乘3路公交车到达市人民医院时,医院的候诊大厅里已经有比她到得更早的人了。老百姓看病一是贵二是难,这已经是社会的共识。琼花立刻排到等候挂号的队伍中,她向早到的人打听挂专家号的方法。有过专家会诊经验的人说,琼花爹的病属于疑难杂症,应该挂专家会诊号;专家会诊门诊一次有十名专家会诊,挂号费是五十块钱,虽然收费是贵了点,但还算物有所值。这下琼花对挂号心里有了底,决定就挂专家会诊的号。
一直等到七点半钟,医院开始挂号了。琼花今天特别幸运,前面的人都是挂专科专家号的,她挂到了专家会诊门诊的第一号。医院的专家会诊门诊,是医院把已经退休的老专家返聘回来坐堂会诊,用每天收到的会诊挂号费,作为专家们的返聘费用。自从开设了专家会诊以后,专家们每天都有不菲的额外收入,医院也赚到了名气、人气和卖药的利润。病人因为是专家们看的病,心理治疗的作用也不可小觑。
八点钟未到,大春赶到了市人民医院。他在医院的挂号大厅里找到了正在等他的琼花。俩人乘电梯到了十楼的专家会诊门诊,大春把吴解放的病历放在门诊室门口的小桌上,静候专家们的到来。
八点钟整护士开始叫号:“吴解放,谁是第一号吴解放?快进来看病,再不来我叫下一号了。”
大春和琼花开始还愣了一下,但马上回过神来:“是咱们。来了!”
护士把俩人引进诊室坐下。十名白头发和灰白头发的专家,围坐在大会议桌的四周。首席专家从护士手中接过病历问:“你们俩谁是病人?”
大春说:“咱俩都不是。病人在外地,今天没来。咱们只是想请各位专家看看病历,帮助咱们分析一下,这个病人大概生的是什么病。”
这样的看病方式,专家们曾经也遇到过,只是不多见而已,但是这种看病方式准确性较差,也不会有多大的医疗效果。老专家们依次把病历简单地看了一看。消化科的专家认为,当地医院诊断病人是消化性疾病,表面上看是有些像消化性疾病的症状,但是没有从更大的范围进行综合考虑,有误诊的可能。泌尿科的专家认为病人有点像是尿毒症的早期症状,应该尽早排除这种可能,如果不能排除则是尿毒症无疑。中医专家认为双腿出现浮肿,肾脏亏虚的概率很大。因为病人没来,十位专家要作出确切的诊断,也是勉为其难。最后首席专家在吴解放的病历上写上初步印象:尿毒症。“尿毒症”三个字后面又加有一个问号,是“疑似”的意思。然后专家们在病历上开出了建议处方,供当地的医生参考,包括西药,如果确诊为尿毒症则需进行透析和中医治疗。
最后首席专家向大春说:“不少病人小病不治,大病吃苦。患者当出现贫血、乏力、恶心、呕吐、腹胀、厌食、高血压,口中有尿味、皮肤发暗和头发焦枯等症状的时候,这时大多数人都会去医院看病,但往往不知道去哪个科看病,只好胃口不好看消化科,贫血的去血液科,很少有人想到可能是肾脏出了毛病。你们把我们的意见转告当地医院的医生,让他们做进一步的排除。如果在当地医院不能确诊,建议你们把病人带来,我们为他做下一步的临床检查。不过要密切注意病情的进展。如果是尿毒症的话,病情进展比较快,治疗是越早越好。”
专家们的诊断明确而且细致,大春感到这五十块钱没白花。但是吴解放万一真的患上了尿毒症,这下大麻烦可就来了。大春在电视上经常看到,电视台的记者隔三岔五地报道什么白血病、尿毒症,不厌其烦地呼吁好心的市民给病人提供捐助。看来治疗这几种病,没有几十万块钱是万万不行的;就是现在有了这笔钱,能否一定治好还是个未知数。大春不能理解的是:现在哪来的这么多的怪病?以前怎么没有呢?
大春和琼花从市人民医院出来。大春说:“琼花,刚才专家的话你都听到了,咱叔的病可能挺麻烦的。”
琼花此时已经是六神无主:“你看咋办好呢?”
“现在咱们尽快把病历寄回去,让老家的医生再仔细地瞧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万一咱叔得的是专家们所说的尿毒症,老家的小医院恐怕治不了,只有把他弄到这里来治。这种病咱在电视上见过,看病要花的钱可海啦!得了这种病的人,有钱就有命,没钱就没命。咱也不知道咋办是好。”
“你就赶紧把病历寄回去,让老家的医生仔细瞧瞧后再说。但愿咱爹得的不是尿毒症就好了。”
“刚才专家讲治病越快越好。咱看病历用特快专递寄回去得了,虽然多花些钱,但是至少可以省五六天的时间。还有你上回交给咱的钱,咱第二天就寄了,估计咱叔现在该收到了。”
“大春哥,你出来不少时间了,你现在先回吧!等老家的医生瞧了病历以后,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新的诊断意见,再商量要不要把咱爹接到这里来瞧病。”
“这个只能到时候再说了,现在谁也说不好。”
大春走了。琼花心烦意乱,钱的问题像一块大石头,沉沉地压在她的心头,让她感到快要窒息了。不过现在她也得赶紧回去,徐文俊家中午的饭菜,还等着她回去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