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过了老子,就必然要讲庄子,如同讲孔子就要讲孟子一样。人们习惯把“老庄”并列,也如同把“孔孟”并列一样。庄子本名庄周,是战国时期宋国蒙地(现在河南商丘一带)人,他赞同老子的“道”的主张,把老子顺其自然、无为而治等思想都继承下来。同时,庄子还有不少自己独到的见解。我们读《老子》和《庄子》的时候,会有不同的感受:老子是严肃的学者,在郑重地宣讲他的思想,而庄子更像一个放言无羁、才华横溢的文人,在海阔天空地聊天儿。
的确,庄子把什么事都看得很淡。在他看来,人生贵贱、贫富、荣辱,甚至善恶、生死,都没有什么差别。比如他做梦梦见自己变成蝴蝶,醒来后就想,是我变成蝴蝶了,还是蝴蝶变成我了呢?妻子死了,他不但不哭,反而“鼓盆而歌”,说人生就是“气聚”,气散了人就死了,不奇怪。他临死的时候听弟子们说要厚葬,就坚决反对说:我死了,扔到荒郊就行了。天和地就是棺椁,万物是陪葬,上面飞鸟食,下面蚂蚁啃,我变成了它们,不是很好吗?
庄子这样超脱,一方面说明他对事物的研究很深,思想也开阔,另一方面也有着社会上的原因。他和那个时代的许多学者一样,对无休止的战争和统治者的专横很不满,对人民的痛苦很同情。但是他和孔子孟子积极“入世”去改变现状的做法不同,他要独善其身,躲避现实,不与统治者合作。庄子曾做过管漆园的小吏,后来便辞职不干,靠钓鱼编草鞋为生。他还多次拒绝去做官。有一次他正在濮水边钓鱼,楚王使者来请他做官。他马上拒绝了,还说我情愿在烂泥里活着,也不想像死龟那样,让人吊在庙堂上。而实际上,庄子并不是不关心国事和政治,他有着很深刻的政治思想,认为“古之君人者,以得为在民,以失为在己;以正为在民,以枉为在己。故一有失其形者,退而自责”。这就是说,当权者要把功劳归于民众,有了失误应检讨自己。这真有点朴素的民主思想呢!因为对统治者的失望,庄子走上了“出世”自处,追求自我精神自由的道路。
庄子的思想比老子更开阔更活跃,他善于从生活中常见的现象里分析出深刻的道理。中学语文课本里经常收入的《庖丁解牛》一文,是从《庄子》中的名篇《养生主》选出来的。故事讲的是宰牛人高超的技术,写他如何在盘根错节的牛骨架中找到缝隙,用“无厚”的快刀插入狭窄的“有间”缝隙,顺利地肢解了活牛。这件事说明只有掌握了客观规律,找到好方法,才能使问题“迎刃而解”。而庄子还有他另一层意思,认为人要学会处世,就要像庖丁解牛那样,学会在错综复杂的矛盾中,寻找自己存身的安全空间。一棵貌壮体大而本质低劣的老树,因无人砍伐得以长寿,庄子从中又想到了“有用”和“无用”之间相辅相成的关系。
庄子讲过这样的寓言:一只巨大的鲲,有几千里长;变成鸟名为鹏,也有几千里之大。鲲鹏乘风展翅,扶摇直上九万里,飞向远方,真是壮观极了。而它却受到了草丛里的蝉和小鸟的嘲笑。鲲鹏没有理睬,仍然遨游在无边无际的太空。还有一则寓言是这样讲的:黄河的水浩浩荡荡,不可阻挡地奔向大海。河神为自己的力量感到自豪。可当它见到茫茫无际的大海时,才感到自己的无知与渺小。大海的宽阔非河流能比,而它却从不夸耀。
庄子讲这些故事的时候,自己也在思想上做了一次“逍遥游”。他想到了时间和空间的无穷无尽,感到了人生的渺小,而把无功、无名、无我当作最快乐的事,进入了与天地的神交之中。庄子的思想是开阔奔放的。在迷信和鬼神观念占上风的当时社会上,他敢于否认鬼神,不受迷信和专权思想的约束,而任凭自己的思想畅游,充分发挥人的想象力,提出奇特的见解,不拘泥于教条。这在当时是需要极大勇气,也是有很大进步作用的。
当然,庄子在研究这些问题的时候,态度往往比较消极和悲观,经常陷到“不可知”或“无差别”的虚无怪圈中。于是他只能是躲避矛盾,与世无争,去追求所谓超脱,所谓自我快乐。因为这一点,庄子没少受到后人的批评。
尽管如此,庄子的思想仍然在历史上有深远的影响,特别是在知识阶层的一部分人中,他的影响甚至超过了孔孟。原因很清楚,长期的封建社会,专制制度压抑着人们的创造性,很多有才能的人无法发挥自我,酿成了“怀才不遇”的情绪,便很容易在庄子那里找到共同语言,和他一起去寻找精神解脱,或是埋头做学问,或是冷淡人生与社会。还有一点,庄子的文章洋洋洒洒,想象丰富,语言动人,浪漫色彩浓重,堪称古代散文的典范,这也是他受到知识界推崇的重要原因。我们今天了解庄子的学说,也要以庄子当年的心态,既要理解他,又不要受他的约束,才能真正认识他的思想实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