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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三章


  中国大陆的小说界,现当代可谓空前绝后的作家不过“郭(沫若)鲁(迅)茅(盾),巴(巴金)老(老舍)曹(曹禺)”。新中国成立后,旧时代的文人们迅速地沉寂下去,整整四十多年,就文学史而言,中国的创作业绩平平。八十年代末期,国家经济体制逐步转轨,促进了思想界的开放,也导致了文学艺术界出现了***提倡的“百花齐放”的格局。然而,由于经济转型,人们在思想解放的同时,又开始追逐利欲,文学艺术又进入了过分功利主义、拜金主义的误区,迎合小市民口味的低质的武侠小说、言情小说、奇案小说铺天盖地,大陆、港、台文艺作品相互渗透,更多地向庸俗化发展。

  只有来自旧时代的老人金庸,在港岛上写出了最好的武侠作品数十部,受到世人仰慕。一位出版界领导曾说,评诺贝尔文学奖,当数金庸!

  在文坛的沉寂过后,又在文坛的浮澡之中,不少作家,如甄茗却在放弃某些东西,力图以后现代主义的眼光来审视这个世界、描绘和分析这个世界。

  在甄茗四十五岁至五十岁的五年间,他开始朝这个方向发展,并创作出了大量的文学作品,并被人们称之为“畅销小说家”。他的作品在艺术上、思想上日臻完善。分析评论家认为,只要甄茗继续深入持久地坚持下去,他或许会成为新的“郭鲁茅和巴老曹”。

  艺术上的成功的确给甄茗带来不少“名人效应”。千字文值千金,他的收入颇丰,以至他可以有钱买下古城一幢老四合院;名声大了,各地报刊纷纷要他主持专栏,动笔就是钱。报刊、杂志乃至商人、市民都追逐着他,签字的书,写的字条,盖的印章都成为一些收藏家的藏品。

  甄茗是那种内心善良、豁达的文人,他温良恭俭让,口碑极好,又有求必应。在金钱社会里,他内心牢牢揣着的是艺术,是人类终极关怀中最美的生命观照。

  甄茗的作品《痛失乐园》就是他对生命进行诗意栖居的再现,也因而代表了他创作的一个高峰。甄茗不止一次地兴奋地对他经纪人黑马透露过,《痛失乐园》将更走向艺术的纯粹,对自己来说,完成了这作品,感觉是历史自身写完的作品,因而有一种康德说的“崇高感”。像往常一样,甄茗在晚饭后要读当天的晚报,在细细品茗之中,构架自己的作品。电话铃响过之后,他拿起电话,听到黑马谦逊的声音。

  “甄老师,我想和你讨论讨论《痛失乐园》的包装、运作问题,可不可以出来一下?”

  “白天吧!”甄茗答。

  “我在茶苑楼等你,出来换换脑筋嘛!”

  甄茗和黑马是老搭档了。甄茗虽对这个满脑子装了钱的人不屑一顾,但对这个在书商界颇有能耐的人,不得不另眼相看。黑马只要拿到书稿,20天就可搞到书号,并很快把装祯极考究的书整整齐齐放到眼前。作家的作品这么快变成艺术品,不能不说是一种本事,这也是黑马立足商界的根本。

  “甄老师,带上书稿!”黑马补充道。

  甄茗打开自动伞,推开有近百年历史的檀木门,回头跟郁芝说:“我走啦!”

  说着便沿着马路边的梧桐树向茶苑楼走去。梧桐叶上滴下的雨滴落在雨伞上发出“砰!砰!砰!”的声音。蒙蒙细雨中,灯光黄瘦地铺在路面上,光线昏暗,梧桐树上粗粗大大疙瘩像蹲着的一只只癞哈蟆。一辆出租车探出一个疲倦的脑袋喊道:“走不走!”一辆人力车紧随其后也吆喝着:“便宜便宜!”

  甄茗摇摇手,向前走去。

  书稿很沉。甄茗时不时换换手,感到自己有些累,于是呆呆地想,自己好象也是出苦力的,把一大堆蝌蚪均匀地放在方格里,像集装箱,然后它们运走,运到电脑桌前,它们就变成屏幕里卡通片中的小小的蓝精灵,最后,他们窜到一张张白纸里,被运向城市、农村,然后去钩人摄魂去了。

  这就是运作小说的方式。

  不觉中已来到茶苑楼下,毕恭毕敬的黑马与林红早已抢上来接下书稿。

  “辛苦,辛苦!甄老师!”黑马过分热情地说。

  林红凑热闹地说:“甄老师,楼上请!”

  上得楼上进了包厢落了座,侍应小姐趋前问道:“请问先生小姐喝什么茶?”

  “给这先生上八宝茶,增加增加营养。”黑马手指水牌说。

  “我们要一壶菊花茶就行了。”林红说

  黑马摸了摸《痛失乐园》厚厚的书稿道:“甄老师天才呵!感谢你再次关照我。”

  “你们俩怎么这么瘦呢?”

  “苦啊,忙生计嘛,这年头不苦怎么活?”

  由于长期嗜毒,黑马和林红早已不成人形,幸好夜晚灯光灰黄,甄茗并未看出这对菜色男女的枯槁之处。

  “甄老师,这本书的精华在什么地方?”林红故作天真地问。

  “在第十章。”甄茗翻开书稿用手指指着一段话说:“这儿,‘人类栖居的乐园正在过度的物欲中殒没,没有理想、没有信念、没有清风、没有碧水,我们世世代代都在追逐着金钱,金钱不仅败落了我们的道德,也败落了我们生命中最有价值的东西,我们不停地选择,但最终无法选择!’”

  就在甄茗低头读着这段醒人心魂的话的一瞬间,林红用左手盖住了甄茗的“八宝茶”,并用右手指晃动着左手的戒指,过了一会,她端起杯子摇摇晃晃地递给甄茗:“甄老师,喝点,提提气,这里面都是补品。瞧!枣、枸杞、元肉、冰糖。”只见林红又摇了摇盖碗,递给了甄茗。

  甄茗不做思索,双手接过盖碗,用盖子逼着茶水里飘浮着的补药,一饮而尽。然后指着稿子说:“什么是无法选择?晓得吧!”

  “甄老给说说,启蒙启蒙。”黑马阴阴地笑着说。

  “人活一辈子,年纪大的,了不起活一百岁,他活这一百岁间,有过多少选择,金钱、名誉、美女、权力,就算他全部都拥有了,到头来……”

  没等甄茗说完,黑马林红异口同声地说:“死!”

  “对!”甄茗顿时感到一种像半个月没睡觉,十分困乏的感觉袭来,马上舌头僵直,眼皮重重地掉了下来……

  “快!”黑马喝道。

  林红一把抱起书稿急切地说:“快走!”

  黑马搀扶起甄茗,甩给侍应小姐一张老人头:“清帐!”

  甄茗早已不能自己,被黑马连拉带拖弄下楼,黑马的胞弟黑骏凶神恶煞地冲过来,抱起甄茗疾步跑向停在路边的切诺基,把甄茗塞进后座,低喝一声:“走!”

  “轰!”切诺基在黑骏的惶恐中,因油门踩得过大而发出轰响,紧接着抖动了一下像子弹一样射向细雨迷蒙的黑夜。

  至少有10分钟,黑马三人没吭一声,他们紧张地看着迎面驶来的汽车擦身而过,直到车子驶出古城,在暗夜中唰唰行进的时候,依偎在黑马怀里的林红才抬起头说:“我怕!”

  “怕鸟!”黑马粗粗地说。

  “会不会醒?”林红怯怯地看着后座昏过去的甄茗。

  “早着呢,最高级的安眠药!”

  “全部安排好了,万无一失。待会儿到了黑森林石头房往地宫里一塞,过他妈一世纪,也不会有人知道。”黑骏哼着

  车子慢慢爬上山坡,离开高速公路,顺着崎岖的山道颠簸着拐来拐去。黑骏黑油油的光膀子在反射的灯光下透出杀机,林红看着黑骏那粗壮的胳膊打了个寒噤,她仿佛觉得黑骏是美国西部闲游浪荡随手可开枪杀人的朋克。

  “他只差把头发像朋克那样直立起来了。”林红暗自思忖。

  车子出了城,上了高速路,开了个把钟头,又下了高速路,上了一条土路,眼面前出现了一片黑黝黝的大山。车子顺着山道弯弯曲曲地又开了好一阵子,才抵达一幢石头房子前。黑骏把大灯关了,环顾了一下四周,伸出膀子哼了一声就把甄茗扛在肩上,叫一声:“哥,开门!”

  黑马迅速打开锁,推门让黑骏扛了甄茗进去,他紧跟其后说:“林红,关门!黑骏!进堂屋。”

  进了堂屋,黑骏将甄茗往沙发一上靠,“啪啪”黑骏用巴掌轻轻扇了甄茗两个耳刮子。“妈的,睡得象死猪一样!哥,放下去吧!”

  “行!”

  黑马来到院落的老榆树下,扶着树下的石桌喊道:“骏,帮一把!”

  两人将石桌搬开,下面是个石头墩子。黑马找来一把平铲,在石头礅子上撬了一下,一块砖头厚的石板松动了。两人把这块石板一搬,露出方圆2米的黑洞。

  黑马兄弟俩走进堂屋,将睡在沙发上的甄茗捆了个死,在后背打结处系了一根长长的棕绳。

  “我先下去。”黑马说完打起一把手电筒,沿着井口的梯子,下到了井底。黑马买下这块个山地之后,在这里盖起了房子,并挖了个酒窖。后来索性砌成一个三室两厅的地下室,接上电。不久前,黑马与林红又在这里窝藏了毒品,索性又把这地窖里搞了透气孔,地上安了瓷砖,墙壁贴了瓷砖,放进一套组合家具、沙发和床,俨然一个冬暖夏凉的地宫。在他们密谋将甄茗窃来之前,又在进口通道处加上隔音防盗门。买进健身器材,微波炉、电炉、水壶,并引入水管,加了下水道,排泄口。

  黑马下到井底,顺着通道走了5米,打开防盗门,把屋里的灯打亮,然后返回井底喊道:“黑骏,放下来!”并把梯子顺井壁靠着。

  黑骏走到沙发旁,一发力,哼了一声把甄茗扛到肩上,走到井口,转过身,让甄茗的脚对准井口喊道:“林红,帮一下。”

  林红跑上前拉住甄茗腰上的绳子,黑骏又一转身抱住甄茗,并腾出一只手抓住吊绳,喝道:“哥!下来了,接住!”

  吊绳在井沿上,“滋滋”地磨擦着。

  黑马在井底喊道:“放!放!好,好了,接住了!”黑马把甄茗象烂泥一样捧着放到“地宫”的床上,然后返身回到井底,把梯子架好后喊道:“下来吧!

  林红和黑骏一前一后顺着梯子下到井底,一起来到“地宫”的卧室,三个人手忙脚乱地解开了甄茗身上的绳索,林红为甄茗脱去皮鞋,把他的头移到枕头上,只见甄茗甜甜地舐舐嘴,像一个十分疲倦的工人,头一歪,微微的鼾声响起来。

  林红问:“这药会不会中毒?会不会醒不过来?”

  “怎么可能!明天上午十一点,他就会准时醒来,麻烦事到那时候就会到来。”黑马心烦地说。黑马又交代:“骏,把该锁的门锁上,你就睡在地窖里!”

  黑马和林红顺着梯子爬回地面,俩人轻轻把井盖盖上,悄悄回到房里。

  山村夜晚的秋风在山岗上打着唿哨刮过,让人不由自主地打着寒噤。林红倚偎在黑马怀里,紧张地说:“黑马,我怕!”

  黑马说:“说真的,我们这是在铤而走险。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已经从缅甸大金牙老板那儿走出第一步,这二步不走,我们能活下去吗?”

  俩人在床上久久不眠,窸窣的耳鬓厮磨,竟搞得俩人情欲勃发。

  夜和罪恶总象一对孪生兄弟。黑夜为罪恶壮胆,罪恶在黑夜里伸出魔爪。

  安眠药抑制着甄茗的中枢神经,他沉沉地睡在山村的地下,他头顶上的地面,是一簇簇在秋风中沮丧哭泣的野草和树林,那些野草的命运或许就是甄茗的命运,它们被碾碎,囤积在地窖里,和山药、红薯一起默默地度过冬天,然后被拉到春天的一个集市卖到一个农民手里,变成马料。

  这是一个深秋的夜晚,世界要入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