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蝴蝶停在草坪上,与周围的黑白相比,美的有点突兀。
林语之眼睛都不眨地看着这个小生物。末了,还是决定迈开步子,试图捕捉。
刚迈开第一步时,仿佛触动了什么开关,天降起大雨。蝴蝶依旧停在原地,如泼的雨滴灵巧地避开了它。四周的黑白开始剥落,背后是霓虹的炫目迷幻。
胡蝶也在抽离颜色,它反倒成了黑白色。
林语之想不通,甚至想得脑袋有点疼。当他伸手触摸发梢时,清醒了过来。
是个梦。他脸上是没干的水滴,气色惨白。
“哟!大老板醒了。”
说话的是矮个子,林一学。高个子是他弟弟,林一治。20年前,林语之在蓝岸科技灰色大楼的垃圾场,捡回了这对双胞胎。某种意义上,他们倒是这里的“原住民”。
林一学手里拿着半瓶矿泉水,另外半瓶全洒在了林语之脸上。局势越发紧张,他可不希望林语之昏迷太久。
“想这么就把我们都杀了,够狠的啊。”
林语之艰难地直起上半身,靠在了墙上,伸手摸了摸后脑勺,那里传来一阵钝钝的痛感。
“孩子,你想怎么样……”他舔了舔嘴唇,虚弱地说道。
林一学丢给弟弟一个眼色,高个子随即把枪口瞄准了队员们,全神贯注。
他自己则是拉过来一把椅子,反身坐在椅子上,将那根击昏林语之的铁棒,有节奏地在地上轻轻击打。
“不愧是做生意的,哈?开口闭口就是生意,谈条件是吧?”
“只要我还活着,你和你弟弟就还有安全离开的希望……你不要冲动……”
一阵剧烈的咳嗽,林语之感觉到还有种呕吐感,一定是有些脑震荡。
“哼。没有你,凭我们俩的本事,也能杀出去。说到这,我还得感谢你呢,大老板!教会了我们那么多本事,只是小爷我还没活够玩够,我这么做也是被你逼的。”
“……听我说,你们平时训练的技能,离开了C.O.M.B.A.T,就没那么好用了……”
“什么!小瞧我是吧?我知道你平时就没看得起我!”这句话激怒了林一学,他一脚踢开椅子。飞出去的椅子斜倒在了林语之腿边,靠背重重打在了他膝盖上。
“小爷不想再听你什么破游戏了,我不玩了,听明白了吗?”
林语之嘴角一扬,带着笑意说道:“你怕了。”
“你说什么?”
“你觉得你不如你身后这些队友优秀,你觉得他们能稳稳杀了你,切开你的喉咙,射穿你的心脏,你怕了。”
“你特么再说一遍?”
林语之扫视了一眼其他人,他们都齐刷刷地正看向自己。
“孩子们啊,你们记得一点,恐惧这东西,就像蟑螂,当你觉得只是有那么一点点怕的时候,可能这种情绪早就已经繁衍、滋生,充斥着你整个灵魂了。”
“闭嘴!我不会再让你洗脑!”
“一学,打啊。”
“啊?”
“很简单,一棒子,打死我,对准天灵盖,对准太阳穴,打下去。这不是你想要的?打死我,你憎恶的这个游戏就结束了。”
“……”林一学呼吸变得沉重。
他的弟弟林一治不安地回头朝他喊了句:“哥,咱走吧。”
林语之搓着手,继续平静地说道:“你不会也害怕我吧?一个残废?”说罢他做了一个摊手的动作。
害怕吗?林一学对位圣父的情绪有些复杂。现在发生的事,完全是一种掺了水的怒火,说白了,他只是希望闹一场,来逃避终极大逃杀的降临。
要想对这个养育了自己20年的男人下手,太难了。为什么棍棒变得沉重,手心里也冒汗。
“听着,我……我没想杀谁,我只是想走,懂吗,我只是想走,现在就让我走,不要再逼我。”
“哦?走到哪?怎么活下去?”
“……你。你不要再管。”林一学忽然意识到,外面的世界,对于他他完全是一张白纸。
林语之摸向右边耳朵,对着耳麦说道:“老吴,打开一下集合室的特殊通道。然后你们撤吧,没我口令不要轻举妄动,谁违反直接击毙。”顿了一下后,又抬头对林一学说:“你现在身后有两扇门,左边一扇是工作人员的休息室,右边一扇可以通向一部我专用的电梯,你从那里可以离开。”
“……你……你这是……”
“我的目的,是选出最终的逃杀之神。但显然,你没有这个信心。你选择放弃你的权利,那我也有准许你离开的义务——不止你,谁想离开,现在都可以走那扇门。”
队员们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还有这种结局,但面面相觑后,还是没人愿意第一个动——当然,脑门上还有把枪瞄准着,这也是个问题。
“……对……对不起,我这也是……”
“像你这么大的小伙子,能低下头说句对不起,已经比我那时强多了。”
林一学看看身后的大门,走上前,轻轻推了下,果然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嗒声,开了。里面是一条向下的楼梯,隐没在拐角的黑暗中。
竟然真的可以。林一学愣住了。
“没骗你吧。”
“嗯……”他点了点头。
“最后,扶我起来吧,我不能这么狼狈送走我的孩子吧。”
林一学手抖了抖,犹豫了一下,朝林语之走过去。
“一学。”
“嗯?”他猛然停住。
谁料林语之拿左脚脚尖灵敏地勾住了椅子,借力猛地甩出去。正在愣神的林一学只感到膝盖一阵剧痛,不由得跪下身来。
林语之用尽上半身所有力气,站起身,以极快的速度接近林一学。林一学这时也反应过来,伸手就去拿地上的铁棒。两个人都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做出了判断!
还是林语之快一些。他伸手抓住了林一学的脚腕,从战术靴的夹层里,抽出了匕首——那是每个学员平时练习的标配。林一学反手就是一棍,打在林语之的后背上。林语之吃痛,但手上没停,将刀刃向上一送。
笔直插进了林一学的脖子。
林语之的白衬衫上,顿时多了很多血色的梅花。他耗尽了所有力气,背上还受了伤,无力地倒在地上。
过了2秒,林一学也倒在了血泊里。
林一治见哥哥惨死,悲从中来,也发了疯,立刻举枪对着人群就要扫射。林克早都在观察,看他即将失控,飞起一脚,踢在他手腕上,枪掉了出去。
这时刚才林一学推开的门,忽然被彻底踢开,涌出来黑压压一片警卫,转瞬间,就把还试图去摸枪的林一治打成了筛子。林克趴在地上,脸上全是飞溅的血。
吴唐带着几个医护人员,对林语之实施抢救,在打下一针后,林语之艰难睁开了眼。那是队员们在C.O.M.B.A.T的保命针,又被叫做回春针。
队员们也纷纷围了上来,惊恐还写在所有人脸上,毕竟这20年来,这是第一次直面真正的杀戮——它本该发生在之后的“游戏”中。
林语之倒在吴唐怀里,从耳边取下耳麦,让他给队员们看。
一个女孩分辨了一下,低声说道:“坏的?”
吴唐拿过来瞅了瞅,确实是坏的,应该是被铁棍捎带打坏了,根本无法联系外面。
林语之又指了指左手边一扇紧闭着的门——紧挨着林一学打开那扇。
一个警卫连忙打开,赫然出现一部小巧但看上去非常精致的电梯。
他喘着粗气说:“这孩子……就不愿意多再等等……多看看……”
说罢,他看向所有人。
“我骗了他。”
没人出声。
“但。你们也骗了我……”
所有人面面相觑,还是没人敢出声。
“这20年来,到今天,我一直以为,通过严密的精神、体能、战术训练,你们已经成为合格的清道夫和角斗士,你们也的确这样向我表现。但今天我才知道被骗了……你们在那时选择了胆怯,选择了观望……”
他看向一张张阴郁的脸,挥挥手。
“罢了罢了。现在真正的这扇电梯打开了,你们谁想退出,现在可以走了。”
又是可怕的沉寂,像是一条不见底的河,只能浮上来每个人的犹豫和心结。
就在林语之要开口说话时,忽然角落里一个高个子男生站了起来,他很瘦,脸上还带着一个看起来占地颇多的黑框眼镜。
“圣父,我受不了了,我不想死!”
林语之抬抬眉毛,“哦?是少介啊。”
被叫做林少介的男孩站了起来,手里只拿着一个瘪瘪的背包。
“真的可以走吗?”
林语之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他看看林语之,又看了看其他队员,还是狠下心来,拿起背包,钻进了电梯。伴随着“咚”
的关门声,他消失了。
林语之看向电梯的方向,喃喃说道:“不怎么喜欢打斗的孩子,但我怀念他去年玩会上的钢琴曲。”
停顿了两秒钟,他用鹰一般的目光扫视着余下的人。
“结束了。苟活的大门关闭了。现在是最勇敢的战士用血打开成神之门的时候了。”
一个严肃的声音响起。
“剩余人数,9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