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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只见冯阔把年轻人第三次割下来的大块腿肉,沾着铁蛋拿来的咸盐,然后吃下肚去。冯阔咀嚼着道:“先前两片吃得太过无味,加些咸味从更够味道!”r

吃下这块血肉之后,冯阔冷冷的逼视着年轻人,道:“我胃口向来不错,只要你割,我就能吃下去。你割多少,我吃多少!”r

年轻人也看着冯阔,脸上的肌肉不住的跳动起来,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冯阔双眼一刻不错的盯着年轻人,道:“如果你不服,我们就再比一比刀法!”r

说话的同时,冯阔缓缓的抽出腰间藏着的匕首。年轻人则一步步倒退下去,然后转身向客栈的大门之外狂奔而去。r

冯阔哈哈大笑,道:“好一个英雄好汉!”r

倒在地上的那些人,也都纷纷爬了起来,向客栈的门外逃去。r

冯阔回到客栈的大堂,只见李君亭已成一个血人,身上的伤口大部分被他妻子包扎起来。一张脸变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他的钢枪就倚在桌子的旁边,雪亮的枪尖上面还染着血迹。r

李君亭见冯阔进来,把双眼看着冯阔,脸上露出笑容。r

“兄弟,你叫什么名字?”r

“冯阔,海阔天空的‘阔’。”r

“做人须大气,阔则通。古往今来的大人物,无不做到一个通字。好名字!”r

冯阔来到李君亭的对面,坐了下来。r

“这名字是我自己取的。本来我不想姓冯的,但后来又想,父亲就是父亲,不论自己有怎样一个父亲,都是自己的父亲。这个事实必须接受,血浓于水,世上没人管我的父亲,我不能不管。不论我们是怎样一对父子,他都是我的父亲,我都是他的儿子!”r

冯阔说的这段话,显得很是突兀。李君亭则并不在意,没有把冯阔看成一个疯子。像冯阔这样的人物,一定不会轻易发言,说出的话一定很有份量。通过冯阔这段话,李君亭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冯阔和他的父亲,一定有着复杂的感情。r

李君亭因为受伤过重,忽然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嘴角竟然咳出鲜血来。他妻子心疼的看着他,拿出绢帕,为他擦抹嘴角鲜血。r

李君亭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妻子,道:“阿莲,我想……”r

妻子道:“有什么话,你就说。”r

“我想喝酒。”r

妻子阿莲眼里露出吃惊之色,自从自己嫁给李君亭之后,李君亭便即滴酒不沾。李君亭曾对她说过:“没有你的时候,我很寂寞。每天都多多少少的喝一些,有了你之后,我不再寂寞,因此不必再喝酒了。”r

可是现在李君亭突然又要喝酒,阿莲不知为什么,心里产生一种不祥的征兆。她看着丈夫苍白的脸,道:“你现在很寂寞?”r

“我不寂寞,我想陪这位冯阔兄弟喝两杯。”r

“好,我去倒酒。”r

当阿莲把酒倒入冯阔和李君亭的杯中之后,李君亭道:“我不喜欢酒鬼,但男人有这样的爱好,偶尔喝几杯,也不妨事的。冯兄弟,我们痛痛快快的喝几杯。”r

冯阔答应一声,举起酒杯。两人碰杯,一饮而尽。r

李君亭道:“我本是个商人,吃的不是江湖饭。我带着妻子和女儿,到波斯往中原运货。两个月前在大漠遇到劫匪,可是那些劫匪却不是冲着我来的。可我还是管了闲事,帮着别人把劫匪赶走了。此后我便得罪了那伙劫匪。”r

说到这里,李君亭又喝一杯,冯阔陪了一杯。只听李君亭继续说话。r

“那伙劫匪的老大,名叫管天鹰。管天鹰的势力已经很大了,管天鹰背后还有靠山,便是名震天下的‘天下第一大盗’冯苦舟。我管了他们的闲事,他们当然不会和我善罢甘休。从大漠到这洛阳,他们一路追杀我们一家三口。管天鹰看中我的身手,试图把我收拢。”r

李君亭呵呵笑道:“李君亭做生意虽然赚不多少钱,但就是穷死,也不去做强盗。干没本钱买卖,伤天害理,不是男儿汉所为。”r

冯阔举杯一饮而尽,道:“说的好!头破了,拿扇子扇,决不干没良心的事!”r

李君亭道:“我决定决不妥协,和他们死碰到底,就落得现在这个结果。”他目光看向自己的妻子阿莲,眼神露出愧疚之色,道:“阿莲,我是不是很自私?为了自己这把骨头,得罪了这帮凶恶之徒,连累你和孩子没有好日子过……”r

阿莲看着丈夫,道:“我就是不喜欢你这一点,既是一家人,就不要说这客气话。你没有连累。我之所以嫁给你,就是因为看中你这把骨头!”r

李君亭看着冯阔,笑道:“兄弟,我老婆是不是很好?”r

冯阔笑道:“大嫂是个好女人。她说得对,既是一家人,便应该同甘苦共患难。只要不干狼心狗肺的事情,看得出,大嫂就会支持你。”r

“人这一撇一捺写起来容易,但真正做起来并不容易。其实为了家人,我在外面应该多装装孙子。可我就是宁折不弯,卑躬屈膝,违背良心的事情就是做不出来。阿莲嫁给我这样的男人,也苦了她了。”r

阿莲插言道:“你这样说,我不爱听。你就是给我穿绫罗绸缎,把我当珍珠养起来,我不一定快乐。宁可死了,也不做那样花瓶似的女人!人坚持自己的尊严,忠于自己的良心,再穷再苦,心里也是快乐的。人活着,心里不能真正的快乐,每日吃着山珍海味,却苦闷着、无聊着,活着又有什么意思?”r

冯阔举杯,道:“大嫂说得很好。我虽然没念过什么书,但也知道宋朝有个叫李清照的女诗人。女诗人说: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柔弱女子,都能说出这样豪气干云的话来,我们男儿汉若是苟且偷生,贪图安逸,岂不惭愧!”r

李君亭喝着酒,道:“人和人的追求是不一样的。我无法改变别人的活法,却能给自己的活法作主。我们过着穷苦的日子,坚持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尊严、脊梁和良心,在别人眼中也许可笑之极。”r

“谁爱笑谁笑!古往今来,中国人还有尊严,还有脊梁,还有良心,不正是因为这些敢于坚持的少数人么?真正留给子孙后代的,不是什么金银财宝,而是这看不见、摸不着的尊严、脊梁和良心!”r

两人“臭味相投”,喝了不少的酒。他们在别人眼中,也许就是疯子、狂人。r

到后来,李君亭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苍白的脸色变得发青。冯阔猛然一惊,道:“李兄,你中毒了!”r

李君亭笑了笑,道:“死没什么。我李君亭没有向别人低头,死也死得心安理得!就是苦了我的妻子和孩子。”r

他目光看着妻子,道:“不论发生了什么,你都要坚强的活下去。不要停止自己的脚步,也不要活在往事之中。你若是能做到,我死也死得其所了。”r

阿莲流泪道:“我会好好活下去的。伴儿也会因为有这样一位铁骨铮铮的爸爸,而骄傲自豪的。”r

李君亭看着冯阔,道:“我的妻子在我眼中是世上最好的女人,无论谁娶了我妻子为妻,都是福气。好女人,能让男人活的还是个男人。我死之后,不知道还有哪个男人还有这样的福气!”r

阿莲接着道:“好男人也能让女人活的还是个女人。我这辈子,只有你李君亭一个男人。”r

“你还年轻……”r

“这和是否年轻没有关系,你有的骨头,我有我的骨头!”r

这就是冯阔来到这边陲小镇的原因。他本来还没有下定决心,和冯苦舟死碰到底。通过李君亭,他终于下定这个决心了。r

(我不能让冯家的人,没有骨头,成为十恶不赦的坏人!冯苦舟让冯家的人低下头颅,我冯阔要让冯家的人抬起头颅做人!)r

李君亭在那天晚上便毒发死了。原来那瞎子的明杖杖尖之上,淬有剧毒。李君亭死后,冯阔护送她们母女,去了杭州。原来阿莲的娘家住在杭州,前去投奔。r

阿莲的娘家是个大户,冯阔走的时候,阿莲赠他一百二十两银子。冯阔本来不收,阿莲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你一身本领,总有一天能够飞黄腾达。到时还我便是。”冯阔见阿莲十分慷慨,不让须眉,便收了下来。r

--他出了客房,穿过天井,走出“客来顺”的大门。r

午后的街上,行人很多。但冯阔感觉很是寂寞。什么是寂寞?寂寞就是满肚子话,不能对任何人说,任何人都不能。寂寞就是自己的所作所为,很少有人能够真正理解。r

冯阔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其实寂寞没什么。寂寞反而能令人活得清醒一些。冯阔宁可做个寂寞的清醒者,也不做个苦闷、无病呻吟的糊涂虫。r

他十八岁武功便有大成,到外面闯世界。他走南闯北,到处浪荡。他开始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但在心底的最低层,一直似乎寻找着什么。后来他才发现,他在寻找自己。人在江湖,发生了很多难以预料的事情,在事件中,冯阔对过,冯阔错过,卑劣的事情冯阔也做过。通过发生的很多很多事情,冯阔总算了解了自己。然后不断修剪自己,用冯阔自己的话说,就是不断让自己的鲜血流出来,敢于面对自己的鲜血淋漓!知错就改,该坚持不惜用生命来坚持。这样才能不断的进步,不至死在一个狭小的巢臼里。r

冯阔知道,管天鹰住在镇东的“飞鹰山庄”。r

冯阔赶到“飞鹰山庄”的时候,已是傍晚。r

庄子前的河水在河道中静静流淌,河水的波纹很细碎,夕阳斜射过来,金光点点。r

小桥横跨在河道上面,连接大路和庄子的大门。r

庄子依靠着山坡,在远处看,山上蓊蓊郁郁的树木,和庄子周围的树木,绿葱葱的连成一个整体。r

冯阔走上小桥,就看见了七、八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列在桥上。到处都是鲜血,过桥都没有落脚的地方。r

这些尸体有的仰卧,有的匍伏在桥上。身上的伤口,有的在脖子上面,有的在胸口上面。无不是一刀致命,死的都很惨烈。看这些人打扮,应该都是山庄的仆役。r

这些大包小裹,一副逃难的模样,刚刚出了庄子的大门,便被人杀死在桥上。r

冯阔本是刺客的身份,没有想到,自己刚刚来到管天鹰的山庄,便见到这样一幅景象。r

冯阔挑选着尸体之间干净的桥面,走过小桥。走进庄子,听见远处传来乌鸦的“呱呱”叫声。r

前庄加上后庄,占地面积十分庞大。山庄的族人,加上在庄子里做长短工的仆役,少说七、八十人。r

此时却没有一丝人声。r

一股死亡后才有的气息向冯阔直压过来r

冯阔一口气走了这么远的路,此时感到口渴难耐。正巧看见院落里有一眼水井。r

冯阔来到水井边,在夕阳的余晖中,连忙把水桶放了下去。水桶在幽深的井中下坠,绳索连着井口的辘轳,辘轳两边的把手自动上下转动。r

冯阔听见水桶掉进井底,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那是水桶底部撞在实物上,桶口传出来的声音,却没有发出水声。r

按理来说,桶掉进井底应该溅起水声,没有发出水声,证明井底漂浮着浮物。r

冯阔俯身,把头探到井口上方,在夕阳的余辉里,仔细向井下望着。r

(是什么在井底漂浮着?)r

冯阔心里想着,眼睛借着落入井中的夕阳之光辨认着。眼中井底的方才落下去的水桶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保持俯身下望的姿势,伸手抓住辘轳的一端,一圈一圈的把井底的水桶又摇上来。r

水桶在幽暗的井中逐渐上升,终于摇到井口。r

冯阔把摇上来的水桶放在井栏上,终于看清,井底漂浮着一具赤裸裸的、白生生的尸体。在冰冷的井水里浸泡,轻微的上下起伏着。r

在隐隐约约的幽光中,看见瓜子脸和****,是个女子。r

****娇小而挺拔,这个井中的女子大概只有二十岁左右。r

(看来管天鹰的山庄已经糟人灭门了……)r

他本来是刺杀管天鹰的,但此时见到管天鹰的山庄可能全门被灭,心里说不出的滋味。r

(杀一个管天鹰也就够了,又何必灭门呢?是什么人,与管家有如此血海深仇?)r

昏鸦呱呱的叫着,夜幕笼罩下来,冯阔站在着庞大的庄院里,心里不由有些烦躁。只觉这飞鹰山庄,鬼气重重。r

发现井底的年轻女尸之后,他又在后庄发现很多死于非命的尸体。死者的死因大同小异,基本都是脖子上、或者前胸上,被人硬生生插出四个血洞,导致致命。r

(这些人是被什么武器所杀?)r

他仔细看着死者的致命伤口,那一排四个血洞,三个血洞粗细几乎相同,只是最后一个洞孔细了一些。r

冯阔看着伤口,蓦然脑中灵光一闪。他抬起自己的手掌,看着手掌的四根手指。r

(对!这些人就是被凶手用手指硬生生插死的!凶手好凶残的手段,指力也真非同小可。)r

冯阔来到又一所院子中,只见一具尸体保持着死时的姿势,死在这独院院门里。他死前,应该正向前艰难爬行。浑身鲜血,但没有爬出多远。看他的姿势,似乎要去抱住走在前面之人的双腿。他的致命伤口在脖子后面,可以想象当时的情景,他爬到这里,去抱前面那人的双腿,被前面那人居高临下,回手四根手指插入他的后颈。r

死的很突然,因此还保持着死前爬行的姿势。r

这独院的窗子上溅着鲜血。半掩半闭的房门在暮风中微微的摇摆。冯阔伸手打开半掩半闭的房门,房间里的血腥味立刻扑上冯阔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