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我的威胁凑了效,景怀远最终把六万人马调转开向东北边迎战。原以为我的胡乱会带来不可预计的恶果,而后证明,我正好歪打歪撞闯过了一关。所谓的四万人只是敌军的疑兵之计,事实上只是齐军的两万老弱残兵,真正的精锐之师是东南边的三万****。
事后景怀远夸口赞道想不到皇后也懂得兵家之事,而我这才知道我被狡猾的家伙给利用了。经过几番较量他已深知敌军惯用疑兵计,每每探子回报的几万大军十有八九是虚的,这一回当然也不例外。但避敌锋锐不可主战的圣旨在先他不能违抗,只得借我来抗旨痛击这两万人,我还想堂堂景大将军怎会被我踩的那一脚给吓到。
“只有这两样小菜,要不您先吃着我再去做一个。”
我扒着饭摇头,“不用,这都多了。你也快吃,别光看着我。”
青儿突然苦笑起来,“您怎么还能吃得这么香……”
“这菜挺好吃的。”我以为她是在嫌弃菜色不好。
“皇上他,就这么走了……”
我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吃着。
她重新拿起筷子叹道,“从前给你千般万般好,只怕没把星子月亮摘给你,可你呢,是半点不领他的情。这一回弃你于不顾,你却是欢喜得很。”
“你说的不对青儿,从前他给的那些我都不觉得好,这一回才是我想要的。”况且归根结底这是我闯的祸,就该由我来承担。
此后的半月六万人马疲于奔命,虽也有陷入险境的时候,但有了景怀远和耿涵卿等人似乎一切险境皆可化解。尤其是景怀远,半月的旁听我总算知道他为何如此傲慢狂妄,他的确有资本。进可领兵浴血直捣敌阵,退可运筹帷幄制胜无形。戎马武夫皆不缺匹夫之勇,多是别着脑袋碧血溅黄沙的莽夫,若不然就是那些只懂纸上谈兵的思想巨人行动矮子,景怀远却是难得的勇谋兼备。
“这些日子在马背上难得下地一回,娘娘可还受得住?”
抬起头,几位商议事宜的将军已不在帐中,只有景怀远和耿涵卿二人在。
“耿将军不必担心,我受得住。”
景怀远叹道,“一个弱质女流,皇后您确是令人刮目相看。”
我无奈地笑了笑,又是刮目相看,这些对我来说实在不算什么。
也许是我没有哼哼唧唧叫苦连天,景怀远对我的态度好转了不少,不再像往日见了我便一脸愤恨。每当诸将商讨军务时他都让我在旁听着,偶尔还会询问我的主意。我又能出得了什么主意,我不过是想从他们听到一些有关殷熠的情况,可是没有,半月来他们一次也没有提及皇上。
“涵卿,一入夜就抓紧时间,别耽搁太久。”景怀远嘱咐道。
“何事?”我问。
耿涵卿回道,“征粮。”
粮草向来是战事中最令人头疼的事,数万张嘴有再多的粮食分下去也只剩一人一口,便是有后方供给也常有断粮的时候。而今身处的这个地方尚不算大昭属地,所谓征粮其实就是强抢、强占。几千人的军队需要自带粮草,而几万人则不需要,过境之处谁敢不给。
“现下正是秋割之际,那城中粮食富裕,我等不会太过分,必定保证城中有粮度过今冬来春。”说着耿涵卿递来一本册子,“向谁征的,征了多少,全记录在此,日后定当如数归还。”
我摇头推开。耿将军误会了,我并非是在责怪,他无须向我解释许多。莫说我本就不是高尚的人,即便是,眼下情形也容不得人高尚。
入夜,征粮开始。城中的父母官是个怕死之人,征粮进行得很顺利,和平开始和平结束。也亏得那官骨气节气无多,否则城中的上万百姓便不会全部安然无恙。何谓好官,着实难说。
征了粮吃了饱,景将军下令休整一日于第二日才起程。往后的几日就和这半月一样,景怀远继续推行他的打圈圈策略,你追我我就跑,转着圈跑看谁跑得快,你要跑慢了当心我转了一圈咬上你的尾巴,这边和陈军转一圈,那边和齐军转一圈,我转晕你们,看你们分得清谁是谁不,分不清自己打了自己,哈,回家再操练几日吧。就这样,与敌军胶着向东缓慢推进,累是累,伤亡却很少,也正因为殷熠引走了大半的敌军景怀远才能玩得起来。
和他分开的第二十二日,我得到了他的消息。
这日早上耿涵卿拿着一样东西来找我,说是让我看看认不认得。东西一看就是宫中之物,一块内侍官的牌子,再细看腰牌边缘的纹线有五根,三宫九嫔宫里当差的人是三根,惟有皇后身边的人是五根。
“他说他是娘娘跟前的人,叫华……”
“华阳?”
“没错,是这么个名儿,华阳。”
“快,快让我见见他!”
稍后耿涵卿带上来的人确是华阳没错,那皮包骨头的样子我险些认不出来。在去西羌的途中我把他留在了庆阳城牡丹那里,被殷熠找到之后我曾派人传信给他让他回皇都去,却没想他竟一路追着我而来。若非当时有个小卒认识他身上的腰牌是宫中所有,他早就被当作擅闯军营者斩杀。
奴婢是皇后娘娘的人,娘娘不在宫中我回去何用,您在哪儿我便该跟着在哪儿。华阳这么说。
无法不动容的。早在悠荷之后我便真的把他这样的内官、宫女当作纯粹的使唤奴仆,不投半分感情。就因为我从不打他骂他,他便觉得我待他好,就因为我让他帮我逃离皇城,他便觉得我器重他,却是要羞煞我也。
“诶?奴婢也和您一块儿用膳?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我使力将他按坐下,“你不和我一块儿吃,难不成要给你另起一个小灶?现下是什么情况,你还诸多讲究,这会儿不吃也不知下顿还有没有。”
“娘娘让你吃你便吃,就当是赏赐给你的。”青儿没好气地说。
“是……”他只得端起碗,却只是吃白饭不敢动筷夹菜。
我实在看不得他瘦骨嶙峋的模样,夹了几大筷的菜肉堆进他碗里,再飞快用筷头夹住他谢恩的嘴,命令道,“多吃饭,少说话。”
叫别人多吃饭,可看着面前丰盛的四菜一汤我却有些吃不下,“也不知他吃的是什么,要管十万多张嘴啊……”
“管十万多张嘴?娘娘是在说谁?”华阳问道。
我苦笑,“还能是谁,皇上。”
他面色一屏,搁下碗惊道,“您是说皇上身边有十万余人?那岂有可能!我到羌都城时见过夏侍卫一面,分明听他说皇上率八万人马而来,怎会无端生出十万余人?”
“八万,不是二十万么……”手一滑摔了碗,我尖声叫起来,“鲜于青你给我说清楚!”如果只有八万,景怀远带了六万,那意味着什么……
青儿也是一脸震惊,“我确是知道皇上带走的人马并无十万,没有点破也只是为了让您安心,可我是真不知也万万想不到皇上他竟然……”
“你不知?你有什么不知的!”我恨道。
“皇上来时究竟带了多少兵马我压根没有去探听过,那会儿,那会儿正和夏禹闹着……”说到这儿她便懊恼不已,“何况,皇上的兵马我一个婢子去费心打探作何,莫不是要通敌不成?原以为兵分两路,您这边有六万,皇上那边也该是一样的。您也别尽听华阳说,快去问一问景怀远才是!”
“对,景怀远!”
景怀远的回答正如华阳所说,皇帝陛下此番领率而来的兵马并非二十万仅是八万不到。面对我的愚蠢问题,景将军好笑地看着我问道皇后可知八万是多少,二十万又有多少。
是啊,八万是多少,二十万是多少,我全无概念。再也没有比我更蠢的人,以为那么多兵那么多马排成一条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长龙就真的有二十万,如果真的有二十万景怀远何来分兵则军势不振之说,如果真的有二十万何必东逃西窜,如果真的有二十万还需惧怕什么早已横冲直闯回到明都。
八万不到,先前已伤亡数千,留给了我六万,也就是说他仅带走了,一万。他说丢下我,原来是这么一说……
“皇上他既然这么做便一定有个万全之策,他定会洪福齐天……”
“你看,这是他临走时给我的。”我掏出怀里的梳子握在手中,恨不得把它捏碎!
殷熠,你这是交代遗物么……
青儿接过梳子红了眼眶,“你一个,被丢下了还觉欢喜,真不想活了么。他一个,身系万民的君上啊,竟也不知惜命,你们两个,你们两个……”
“青儿拿出你的那些东西,给我往景怀远身上使!不过别伤他性命,我只要他暂时动弹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