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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逃避的懦夫


  “放帘。”

  赛琴会上安放了两个上座,我垂帘高座一边,为的是不露面去扎他的眼。果然,没过片刻便听到内侍高喊皇上驾到的声音。

  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隔着帘只见他的步子停顿了一瞬才走进来,与会的妃嫔和公主郡主们纷纷起座迎接,惟有我稳坐不动。显然媚儿也觉得我太不懂礼,走上前来隔着帘叫了声母亲。

  “母后。”

  声音是他的,媚儿的一声母亲似乎触恼了他,他开口纠正,要叫母后而非母亲。

  他的声音,仍是清冷得像冬日里打在脸上的雪花片儿,而我怕这雪花片儿化得太快,赶紧去感觉去回味。仅是一个声音我便如此,所以七年来我才躲在碧游山庄里,因为我受不了在他眼前却被视而不见,尤其是那一双视线曾经只聚焦在我身上,在那之后我如何受得了。

  “是,母后。”

  对于父皇,媚儿是有些畏惧的,我不知那是来自孩子对严厉父亲的畏惧亦或是……

  “官家。”我隔帘施礼。他像是蓄须了……

  他点点头,跨步坐上龙椅。

  紧接着琴艺比赛开始,头一个上场的选手向身为裁判的向我自报家门,小姑娘是京伊侯家的千金因得皇上喜爱册封为齐愉郡主。

  齐愉郡主弹的是什么曲儿我不知道,我也听不出好坏,或者说我根本没听,我在透过帘缝看他,从我的位置看去刚好能看见他大半张脸,他却看不到我。

  他确是蓄须了。从前并没有男人的胡须有什么特别,大约就是凸现些成稳。而今才知道为何男人要长胡须,男人的美至少有一半来自于它,上唇的髭、下颌的襞,颊边还略微有些髯,阳刚和血性之美由此演绎,修剪得短洁齐整又显出几分儒雅秀逸,分明是矛盾的却又融合得那么自然。

  “在看什么?”

  有人问话,我便乖乖答道,“他的胡子……”

  “胡子怎么了?”

  我又道,“好看……”

  下一秒,一个脆亮的声音叫喊起来,“父皇父皇,母后说你的胡子好好看,说她喜欢你的胡子!”

  堂下的琴声飙了一个怪音之后嘎然而止,一时间满堂寂静,隔着帘我也能看见堂内一个个僵化了身体,再转头去看他,他下意识地摸着下巴也像挨了一闷棒似的看着小媚儿石化不动。

  我竟没有注意到小媚儿一直站在我身边,这讨打的小姑娘居然把这也拿去讨她父皇的欢心!是的,母后夸赞父皇,她想将这夸赞报告给父皇听父皇一定会很高兴,至于她自动加上的一句喜欢你的胡子那是她的口头禅,动辄便说喜欢、讨厌的口头禅。

  我垂下头在地上寻找着,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条地缝钻进去。大庭广众之下,皇后公然与皇上调情,我想明日的八卦新闻便是这句了。很好,小媚儿你又有一顿屁股要打了!

  摸着胡子的他好半晌才回过神,赶紧把手放下恢复一贯的冷然,“停下来作何,继续。”

  “啊……是!”

  我忙招手叫侍女把阳霓郡君揪回选手席,再看底下弹琴的人已不是齐愉郡主,青儿忙道是连国公家的小孙女,嘉穆郡主。他对孩子的封赏倒是挺大方,不论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惟独媚儿是例外。

  参加比赛的一共有九人,皇长女洛城公主和皇次女淮阳公主年长且已出嫁便不参加此次赛琴,九人中只有三公主和媚儿是皇女,如果媚儿算的话。皇三女平羚公主年九岁,皇四女阳霓郡君年不足七岁,其余七人皆是皇亲国戚的千金,最年长的不过十四,最年幼的还小媚儿一岁。

  我不懂音律,只能大致听一听曲子弹得是否流畅,看一看拨弹的姿势是否纯熟,而这两点媚儿都还差强人意。一月来的苦练卓有成效,为了学会这支凤求凰她着实是投入了心血的,就连半夜醒来也想着要练琴,为此把自己弄得着了凉。她的琴艺未必比别的小姑娘好,但显然要胜过三公主一些。这样一来我这个裁判也不会太为难,她若弹得像马儿放屁我还真拉不脸皮宣布她是冠军。

  比赛的过程中另一位上座显然也没有认真去听琴,我注意到在那之后他便时不时地去碰他的胡子,像是那胡子把他给扎了似的。

  比赛完毕,我略微沉思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我想阳霓郡君的曲子较为生动,不知诸位觉得呢?”

  底下自然是一片附和声,不论是各殿娘娘还是参赛的小郡主们,原本这场比赛她们就是陪衬,谁敢和皇女争抢,决赛只是在三公主和媚儿之间。三公主之母曹充仪也无异议,却不想有多事之人。

  “妾身倒觉得三公主弹得也很动听,两位公……皇女都很出色,依皇上之见呢?”兰昭仪很巧妙地把裁判位置推给两位皇女的父皇,看他如何抉择。

  我当下便想冲出帘去,这女人是故意的!今日皇上若是把绿绮给了三公主,那媚儿她会心寒至何种地步!

  “妾身也认为公主和郡君平分秋色,皇上该为难了,着实难分高下啊。”从昨日一直安静到现在的玉妃也按耐不住了。

  他也随之站起身来,目光在三公主和媚儿之间徘徊,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而他开口说的是,“本就是由皇后来评断,何须你两个多言。”

  两人顿时刷白了脸,赶紧福身请罪。

  气氛骤冷,媚儿睁大眼看着我,眼里有着疑惑也有惶然。我突然间不知如何是好,不论我判她输还是赢,她终是要受到伤害。

  而这时三公主走了出来分别向二妃行了一礼,脆声道,“多谢二位母妃,不过母后说得对,媚儿确是要比我弹得好。”说着她转向媚儿,叫道,“不过媚儿你太狡猾了,我从前怎不知道你会弹琴。这次我输了,可要是下一回我赢了你你得把琴给我。”

  媚儿神气地昂起头,“比你弹得好那是当然的,你要赢了我我给你就是,但是不许再想韶恒哥哥,不然我还得揍……”

  “嗯哼!”我赶紧哼一声,阻止暴力姑娘往下说。

  小媚儿一见父皇冷了脸,伸了伸舌头冲三公主做了个鬼脸闭嘴退后,三公主亦是回她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因为三公主走出来亲口向她认输,这才使得她释然。真如青儿说的,媚儿和她的兄姐处得很好。

  而后皇上下旨将绿绮交到了媚儿手中,她与她的三姐一人抱一端吆喝着几个小郡主立时跑得不见人影。接着皇上准备起驾……

  “先别走!”我低喊一声。

  他顿了顿,重新坐回龙椅。底下的人会意,纷纷起身告退,最后堂内只剩下我和他。

  “阔别多年,官家便无话对我说么?”我哼笑道。

  “身子可还好?”他道出一句官方问候。

  “要死了,算不算好?”

  他不语,就这样我与他远远隔着并肩而坐,我看着他,他却远望前方目不斜视。坐了一刻钟还是两刻钟我不知道,只觉等了一生那么长他仍旧没起坐,没有来掀开隔帘看我一眼。

  “殷熠,是不是要到我死你才会……”

  不久,煜儿便会回来。

  最后他说了这一句便离开了。是因为等得太久,或是等待一次次落空,我没有太多的欣喜,谁知道这一回是否又是无望的呢……

  媚儿的绿绮琴还未交到韶恒哥哥手中就弄断了一根琴弦,回来扭着我哭闹我赏她两个屁股板子她便安生了,委委屈屈地抱着破琴去找韶恒哥哥弹凤求凰。

  回到凤栖宫不过住了三日,便有贵客上门拜访。

  太后娘娘来时身边陪着一位太妃并未跟着云姐,一问才知早几年云姐已先往了。头一次见这位太后时正怀着煜儿,算起来至今竟已有十六七年。而这位太后呢,那时侯看着比别的太妃太嫔苍老不少,这会却比太妃看起来要年轻精神许多,依我看称她天姬倒挺合适。

  太后也是个不会拐弯抹角的人,问候两句便切入正题,说了许多最终无非是要我向皇上进言。

  除去蜀南和西北边陲,大昭皇帝已几尽收复中原河山。在这之后他便如历朝的开国之君,大肆封赏功臣的同时逐步架空他们的权力,天子集权这本是亘古不变的定律,但皇上对申屠宰执的所作所为却是过分了些,对其已超过释权的程度大有将这位大昭肱骨往死路上逼的意思。非但一一打压申屠坚在朝廷中的党羽,更有甚者,利用莫须有之罪使其亲族祸罪入狱乃至斩首,就是申屠坚本人如今也因一个欺下瞒上的罪名赋闲在家。而今皇都表面一片生平,实则朝野动荡人心惶惶,皇上却仍是一意孤行不止杀戮。

  “没有用的。”没等我回应太后青儿便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皇后的话,皇帝也许会……”

  “这事儿太后娘娘还是莫要过问了,您也过问不了。”

  “青儿放肆!”她怎突然这样无礼。

  太后却不生气,只是苦笑道,“这些年过惯了安稳日子,我又老得快进棺材了,实在不想再有折腾,这不便管起闲事来。”

  青儿叹道,“没有用的,对申屠坚,皇上有一笔帐始终要和他算。太后娘娘管不了,皇后娘娘也管不了。”

  “既是如此,我也不再多言。”

  “恭送太后。”

  离开前太后想起一件事儿,“皇后啊,你家的郡君带着几个小丫头把我池里的锦鲤给捉来又烤又烧的,这事儿你该管了吧?”

  “管!”我就没把她打得好!

  太后娘娘之后紧接着又来一个人,乾方正,如今他不再是工部管水利的水部郎中,而是主管民生大事的户部左侍郎。听说我回了宫他一下朝我奔来凤栖宫,到底是莽汉一点不知避讳,后宫哪是外臣说来就来的。

  乾侍郎前来拜访不为别的事,只为给我看一块泥巴,一块包裹着蝗虫卵的泥巴。在早朝上他已将这东西拿给皇上看了,并提出诸多灭蝗的策略,见皇上回应不多便想过来我这边拿给我看看,以便我能督促皇上尽快投入人力物力灭蝗。

  蝗虫天灾每年皆有地方发生,大昭开国至今已有数起较为严重的,但时至今日国定民安百姓已不若从前闻蝗色变。一来,那连续三年的灭顶之灾已过去三十余年,年轻的一辈自是没有感触,老一辈的也都已逐渐淡忘。二来,朝廷很重视治蝗,再者多少有天姬的原因,他们相信有天姬在即使暴发了天灾也会很快退散。

  “今夏关中旱情不容乐见,若不加重视后患不轻。”乾侍郎再三嘱咐着。

  我又一次点头,“我明日便去探问一下皇上,让他尽快把折子给你回下来。”

  “有娘娘那便可安心了,下臣告退。”

  待人都走后我马上卸掉一身盛装,斜进绣榻敞开领子散热。

  这个也要进言,那个也要进言,“都把我当宰执了是不是?”

  青儿却是笑得灿烂,“这是好事儿。”

  “后宫妇人不得干政。”我提醒道。

  “您可不同。”

  “得了吧,你当不累。”再说那人见也不见我,难不成我每回都和他隔着帘说话?算了,还是回碧游山庄的好。“一会儿皇后印取来给沈昭容送去,也好让她方便管事。”

  青儿大叫,“这怎使得!娘娘若认为她可用,大可将她扶上妃位,哪有随便把凤印交给他人的!”

  “我把印给她,她做事来便名正言顺,可上面终究有贵妃、贵嫔二妃压着,我若将她扶上妃位便得由我去压她了。”那么一个机敏的人我压着多累啊,“倘若以后她待媚儿不好,我把印收回来她便什么也不是了。”若不是媚儿要在宫中生活,我才懒得理这一摊子的乌烟瘴气。

  青儿想了想,终是点了头,“娘娘这么说也对,那婢子一会儿给她送去。”末了她又忍不住感叹一句,“不知您还与玉妃、兰嫔那两个客气什么。”

  我摇着头,够了,已经太够了,我这一双手系着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