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好一身男装出匿和宫门,出皇城南门,出皇都城门,一路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华阳不负我所望。
“善后之事安排妥当了?”
“娘娘放心,他们都自有去处。本就是亡命之徒,便是日后被捕问罪,娘娘所给予的已足够换得他们那条命。”
而就在我和华阳庆幸时,一个人却意外地挡在了我们面前。
“青儿?”
“您总算叫对了我的名字。”她苦笑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您把青儿骗得好苦啊!”
我亦是苦笑,“正是真真假假才骗得过你。”
她红了眼眶,“为何是华阳而不是我?”
“你是他的人,你知就等于他知。”
“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嫫嫫都能为你……”她掩住面泣不成声。
华阳上前一步小声道,“青姐姐,你怎不想想,娘娘也许是舍不得你……”
到头来华阳竟是明白人,年嫫嫫已为我送死,我怎能把青儿也搭上,所以我才选择牵连上华阳。同是一条命,感情却有亲疏远近。
“这回您打也把我打不走,青儿死也要跟着!”
“我还有选择吗?”
她破涕为笑,“这个,您可得带着。”说着她把我的翠玉弓递到来。
“这东西是要带着。”望着快落下的残阳我改了主意,在起程前我想先去一个地方,“青儿,嫫嫫在那儿?”
“随我来。”
坟头只有几根杂草,看得出来时常有人来打理。我走过去把几根草拔掉,又用袖子拂干净墓碑。
“娘娘使不得!”
华阳和青儿以后我要下跪,而我只是站累了蹲下身坐着,看着两人紧张的样子我想象年嫫嫫的表情,她一定是夸张地跳脚大喊老婆子受不起受不起。
“我陪嫫嫫坐一会儿。”
“是。”两人牵着马走远了。
我一直坐到天边的星子出现才和嫫嫫告别,起身离开,走出两步又回头蹲下身,张开手环住墓碑想象着在她怀里的感觉,“嫫嫫我要走了,日后只能在远方向你祭拜。”
骑上马走向山下的客栈,一路上青儿欲言又止,磨蹭了半天才把话说出来。
“皇上并没有,嫫嫫她是……自缢身亡。”
“有区别吗?”人都死了。
皇都到西羌的路途并不遥远,我们三人沿途少有休息,六日后便到达了庆阳城。原以为顶着中原脸难以入城,却没想庆阳多的是中原人。汉番杂居的城池一派繁华,黄土之地竟有这么一颗宝珠,日后两国不为它争得头破血流才怪。
到了庆阳我们也就止步不前,要继续前行就得通过庆阳城的西北门,而门外驻扎着西羌的万千兵马,平民百姓禁止从此门出入,只有少数为军队供给的商人允许通行,而这些人守门的士兵都能叫得出名字,陌生面孔休想通过。
我们三人在城内徘徊了近半月也未能想出一个法子,直到这一日。
吃过午膳走在街上时,忽然听到有人叫抢东西,在陌生的地方本不想乱管闲事,可见被抢的人是个中原弱女子便生出了恻隐之心。
“青儿。”
青儿受命,抓过一旁小店的捣米锤扔过去正中强盗的脑袋,我快步上去一脚踩住倒地的人夺过他手中的荷包,怕他找人报复,赶紧拉着中原女子躲到了另一条街。
女子接过荷包感激不已,“多谢小官人……”说到这儿她突然一个抽气,吓了我一跳,“皇后娘娘?”
“你是……牡丹?”她素着一张脸不像在宫里胭脂艳抹,可这样一张娇好的脸是牡丹才人错不了!
“您怎么会……”
青儿打断她的话,“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牡丹点头,“您若不嫌弃,到下女的破屋喝杯热茶吧。”
我们三人跟着牡丹前往她的居处,一路上有两三个人与她问候,都恭敬地称她一声书记大人。她住的地方在最繁华的街区,就处在汉人衙府的边上,宅子不大但修葺得很好。
“贵人请坐。”
进了屋发现没有热水她便跑出门去叫了一声,片刻后返身回来,深厚跟着一个端着热茶糕点的男人。
“来客人了?”
“嗯,搁下吧,谢谢傅大哥。”
“有事再叫我。”傅大哥见牡丹无意留他一起待客,搁下东西便出去了。
“粗茶难喝,贵人请将就……”
“别拘礼了。”青儿从她手中拿过茶壶,拉她到我边上坐下,“快说说吧。”
她抿嘴笑笑,徐徐道来,“官家对下女到底有些情分……”
以弑君之罪被判死刑的牡丹才人并没有被处死,皇帝陛下到底对她的情分不浅,临刑前用一名流放西北的女囚替换下了她,而后悄悄把她送到了庆阳,还在汉人衙府为她安排了一个书记的职位,使她有个庇护免受欺侮。
我没有对她隐瞒我出现在庆阳的原因,因为我想向她求助,既然她在这里待了三年那她一定比我和青儿、华阳更有法子。
“下女并不觉得意外,这像是您能做出的事儿。”
“可如今却被困在了这里。”
她皱起眉,沉吟片刻后摇头,“很难。虽说大昭的衙府如今还立在这里,但整个庆阳其实已属西羌,衙府拿它毫无办法。”
“是很难,而非不可能是吗?”我眯眼盯着她,“衙府拿它毫无办法,可我知道牡丹才人一定有法子。”
她赶忙摇头,“不,牡丹区区一女子,哪会有什么法子……”在我的注视下她越说越小声,最后不得不说,“除了供给的商队是还有一些人能通过西北门。”
“何人?”
“勾栏院……勾栏院的女子。”
“勾栏院的女子?”华阳不解。
牡丹才人垂首道,“呃……军营会时常招一些去……”
青儿大怒,“住口,不准再说了!”
我却道,“说下去!”
在我和青儿之间掂量了一番,牡丹最终还是说了出来。西北门外的军营驻扎在庆阳城和另一座属西羌的小城陇河镇之间,军营里有万千男人,每隔几日便会从庆阳城和陇河镇找一些青楼女子去。女人们只能在那里待上一夜,隔日便各回各城,从哪儿来的回来哪儿去。但如果从庆阳城来的不回庆阳,而是混到陇河镇的女人们当中,是否就能穿越驻守的千军万马?
“不能,绝对不能!”青儿坚决反对用这个法子。
我哼道,“你怕了?”
青妮子窒了一窒,咬牙道,“您是铁了心吗?”
“铁了心。”
“既然如此,鲜于青哪敢不追随!”
见我俩真是铁了心要做,牡丹和华阳惊慌起来,“不可!不可!我们再想别的法子。”
“就这么办。”我一掌定音,“去准备些衣裳和必要的化妆之物,华阳留在此处等候吩咐。”
“娘娘!”
华阳在庆阳城各家青楼外转了五日,终于在一家叫仙来坊的青楼见着来找乐子的三位军爷,三人乐过之后要了十多个姑娘。
像事先计划的一样,女人们出了大门正要上马车时,由华阳和牡丹的那位傅大哥扮的醉酒嫖客冲了出来大叫大闹,我和青儿趁乱混进了一辆马车。事后三位军爷也没有清点人头,直接驾车驶向西北门。同车的女人虽觉得我俩面生,倒也没多事声张。
同去的不止有仙来坊的姑娘,还有别家的。马车到了西北门,守卫掀开车帘查看,见车里全是花枝招展的女人便吆喝一声放行。帘布放下,我和青儿刚松了口气,车外的骚动又让我们绷紧了神经。只听守卫门大声喊着让开,快给赫连将军让路,马车立刻被人牵到一边。从车窗望去,一队人从城外策马而来,为首的应该是个大官儿,城内的守军见了他无不单膝跪拜。
等赫连将军和属下通过之后马车继续上路,我注意了一下同车的四个青楼姑娘,四人的相貌很普通并不算漂亮。听说军营要人给的银子很少,所以老板不会把漂亮姑娘送来。我本想向她们打探一下军营的情况,可又怕她们生疑只得作罢。
马车摇晃了半个时辰后到了军营,女人们一下车便被聚在一起带去指定的营帐。我和青儿故意落在后面蘑菇,借机扫望这里的情况。途中男人们不断出言调戏女人,还有的干脆伸手来摸一摸捏一捏。
“怎么办?”青儿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样的场面是她没有见过的。
怎么办,我也没有底,只是想先混进来再说。趁前面领路的人没注意,我拉着她绕到了另一边。可这个地方步步为营,我和她这一身招摇的装扮寸步难行,刚穿过两个营帐就被人拦住。
“站住,去哪儿,不是在那边吗?”
五六个男人把我和青儿围住,眼里赤裸裸的****毫不掩饰。
“快看快看,莫不是把头牌姑娘给叫来了?”
狞笑声中几只脏手朝我们伸来,青儿手捂住腰间眼看就要有所动作。我抓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然后挥手打掉摸我脸的手,“拿开你们的猪蹄!”
一声呵斥竟真把几人吼住了,脏手不自觉地收了回去,可随即便粗口大骂,够凶悍的。
其中一人朝其他人使了使眼色,小声道,“快,拖进帐去。”
我再次怒吼,“我看谁敢!还不快带我们去赫连将军帐中,谁要敢碰我们一个手指头,我让将军剁了他喂狗!”
一听到赫连将军几人便不敢再放肆,规规矩矩地领着我俩前往将军的帐营,边走边低声骂着,“臭娘们儿,看你们神气多久,将军用过了还不是得赏给我们兄弟几个。”
到了将军帐守卫连问都没问一声便放我和青儿进去,一进帐中我俩就瘫坐在地上。赌了一把赌赢了,那个赫连将军果然是军营里的长官,而且还是个会把姑娘叫到帐中的长官。
这一劫是暂时躲过了,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呢?
“娘娘您不怕吗?”
怕,想起刚才我还心有余悸,怎会不怕,可是……“煜儿在等我。”
“看样子暂时不会有人进来,您帮我去门口把把风,我这东西得磨碎了。”
说着她掏出手绢蒙住口鼻,戴上一双手套从荷包里拿出一个纸包,打开里面是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在帐中找来一个瓶儿把黑东西磨成粉装好。这时天色已暗下,可主人还没有回来,见桌上有一壶酒她便把黑粉倒了些进去。
“这壶里的东西千万沾不得。”
我点点头,“能不用最好,死了人更不好脱身。”
老天保佑,这一夜赫连将军竟没有回营,其他人也把将军帐中的两个女人给遗忘了。平安度过一夜,我和青儿趁天没亮人都在打瞌睡的时候混进了陇河镇的姑娘中。庆阳城门看守森严,军中却松懈不少。
天亮姑娘们准时被带走,以为会顺顺利利地离开,没想到在军营的关卡处又有麻烦。
“这么面生,昨儿没见过。”负责把关的一名士卒把我拦下,从头到脚的打量着。
“好像是啊。”另一个人也凑了过来,“昨儿你几时换的班?”
我一脸安然地扇着花手绢,“两位军爷看够了没有?是不是我面生,还得再把我留一夜看到面熟啊?当心吃军杖哟。”牡丹似乎说过,军营里是有严格规定的,叫到军营里的姑娘绝不能留上两个晚上,定要在隔日送回去以免军中军务泄露。
“走走走。”
随便上了一辆车离开军营到了陇河镇的一家勾栏院,老鸨子见不是自家姑娘便想占为己有,我和青儿动了下拳脚才把事情解决。换上番族的衣裳在镇上买了两匹劣马和两包干粮,顶着黄沙经过四日的跋涉总算快到目的地。
临近羌都不再是大片的平地,而是地形复杂的低山丘陵,我和青儿在山路上绕来绕去地迷了路。偏偏是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连问路的人也没一个。
“天一黑这地方可就待不得了。”会喂了山里的大东西。
“我好像听见有马嘶声,您听听,是不是?”
“是马!驾……”
打马穿过荒林寻着声音奔过去,隐隐约约听见人说话的声音。正要靠近时一支飞箭朝我迎面射来。不等青儿扑身上来我已把箭抓在手中,接着听见两个惊喊声。“糟了!前面有人!”“快去看看!”
只见两个骑装打扮的男孩从高高的荒草背后走出,我下马迎上去准备把箭还给他们再顺便问问路,却在看清那男孩的长相时如遭电击。
天际间突然变得寂静无声,眼前仿佛穿过了时空的隧道,回到了那日,那个冰天雪地的西街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