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愿再谈此事,转开话头,“没错,你会是大昭未来的国主。可今时今日你只是寄居于此的异国人,娜吉儿他们才是这里的主人,他们才是颇黎王爷的亲儿女,在这里有他们的家他们的庇护,而你什么也没有。你若是以为能仗着王爷的疼爱为所欲为那是大错特错!今日达赫不去告状最好,他若是吵闹不休,你会为你刚才所逞的威风付出怎样的代价?切莫忘了你在此的真正身份!”一个质子!
以为我的一番话会引得煜王爷反弹顶嘴,却没想他是静静地听着训斥,待我说完后垂下头去道,“您教训的是,孩儿方才是得意狂妄了。也就是今日,平日里孩儿也是知身份知分寸的。”
我挑眉,“只有今日么?”他威胁娜吉儿说到做到的时候可不像是只有今天这一回。
煜王爷心虚地笑笑,“谁叫他们对阿莲朵……”
呵,看来冲冠一怒为红颜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母亲。”我的孩子走到我跟前,蹲下身把头枕在我的膝上,轻声道,“今日已到期限了,已过去了半月。”
我抚着他的小脑袋,“这么快啊,这里好吃的我都还没吃够。”
“您赖皮。”他指控。
“我一向赖皮。”我大方承认。
“您已见着了煜儿,看见我好好的。”他抬起头来,恳求着,“您该回去了。”
“可以,你跟妈妈走。”我抓住他的手。
他挣开,“我说过我是大昭的储君,我留在这里是我的责任,有昭一日我会回去但不是现在。回去,母后。”
“别叫我母后!”
他站起身来退后一步,继续把话说下去,“母后,您是我的母后。大昭朝的皇后陛下,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帝君之外莫不对她叩拜臣服,她凤冠高束要人生便生,要人死便死,没有人能对她指手画脚……”
“住口!谁教你的这些!”
住口!住口!是谁教他的这些连篇鬼话!他是想说他留在这里我才能是大昭的皇后陛下?他是想说他要我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我要这来干什么!
见惹怒了母亲,太子殿下选择了沉默,半晌后才道,“母亲您若真是为我好就应该我留下,如您所说,在西羌我有阿父的庇护,便是他们的王汗也不能轻易动我毫发,在此我会安安然然地去学着如何做一个储君。而回到大昭,我没有足以依仗的母族……”话至此,我与他同时震了一震,我还未开口他已咚声跪地,不断摇头,“不是的!我是说,母亲,我是说……孩儿说错话了……”
“你没说错,煜儿说的对……”是啊,是我不足以令他依仗,是我护不了他,是我无用,所以他才被送到这里。归根结底,是我没有资格拥有我的孩子,是这样吗……
我的样子吓着了他,他急忙跪走到我脚边抓着我的衣摆喊道,“我乱说话,母亲你打我吧,打我吧!”
“煜儿,煜儿……”倾身把他拥在怀里声声唤着,这样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孩子,我真的不配做他的母亲啊。
我的孩子靠在我的肩头哭诉,“夏师父都告诉我了。你和父皇都在骗我!他在信中答应我要待你好,你也说你很好,可这些年你根本不好,一点也不好!骗子!父皇是个骗子!看着吧,母亲,我回去定要找他算帐!”
我破涕为笑,“那可交给你了,殿下。”
“不想走那就和煜儿待着,母亲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鼻头一酸泪又涌了出来,我像个小孩一样乞求保证,“煜儿说的,不许骗人。”
也许是从夏禹口中得知我疯了三年,太子殿下可怜他的母亲的思子之心便撤消了半个月的约定。再者,这些日子来我和青儿也确实伪装得好,任谁也不会想到我这个叫木林的年轻人会是那本应在深宫高座的皇后娘娘,也不会有人相信娇生惯养的娘娘会只带一个婢女一路闯关过卡来到敌国。
管他半个月还是多久,若是能时常见到煜儿,我做一辈子的木林又何妨。至于皇城里是否已发现丢了皇后,那边的动静如何我一概不去管,反正我是不会孤身离开羌都城的,待追兵真的来了再说那时的事吧。
这日以后,夏师父的中原友人木林便三不五时地与摄政王府的煜王爷聚在一起。众人皆知煜王爷是中原人,喜欢与家乡人结交也是人之常情,也就不觉得有何奇怪之处。颇黎王爷政务繁忙常不在府上,只要我不与他照面便不会泄露身份。
我想得是很美,而事情若不出现一个意外也许真的会如我所愿。
达赫被打之后不可能不去告状,这一回替他出头的是王宫里的一位娘娘,也是他母妃的表姐妹。当时我、煜儿和夏禹正在马厩里,煜儿教我怎样识别一匹好马,青儿内急刚好走开。达赫和他的表姨母在远处不知望了我们多久,当我发现他们时那女人已拉着达赫快步离去。
只是一个侧脸便足以让人感叹她的貌美,身为女人我也忍不住想去再看一眼。不过这个侧脸似乎有些眼熟,还有,是我看花眼了吗,那美丽的脸颊上好像有瑕疵,像是调皮鬼煜儿下巴上那道白疤一样的瑕疵。
达赫和表姨母离开不久便有人来传话,说是摄政王爷回府了,有事要煜儿过去。我以为是两人去告了状,王爷这是要惩罚他。
“母亲别担心,阿父叫我去可能并非为此事。驻守庆阳城的赫连将军一月前突然暴毙身亡,这几日阿父在处理善后之事,让我和颉朔在一旁学着。”
赫连将军?我和青儿面面相觑,心中暗叫糟糕。
“阿姐?”夏禹狐疑地看着我们。
我急忙道,“煜儿你先去,回头我再问你。”
待煜儿离开后夏禹把我和青儿拉到暗处,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实说,这不会你们做的吧?”
青儿不语。
我心虚道,“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是的话也是个意外……”
那会儿我们扮着青楼女子进了赫连将军的帐中,为以防万一青儿在桌上那壶酒里加了点东西,后来虽然没用上可走的时候却忘记把酒给处理了!
听完我们是如何通过庆阳城关卡的,夏禹不禁拍额哀号,“您这位皇后,绝无仅有,绝无仅有啊。”
煜儿去见了颇黎王爷回来以后我把事情仔细问了一遍,还好,西羌并没有把赫连将军的死怀疑到敌国身上,更没有联想到敌人潜入己方阵营的问题上来。而正当我松了口气时,真正的大麻烦才来临。
这一日是羌都城一年一度的民间祭祀,千万百姓聚集在城门外的天坛祭拜他们的洛达神,祈祷往后的一年风调雨顺、牛羊肥美。孩子们怎可放过这凑热闹的机会,煜儿早早便约好要带我去见识见识盛大的祭典。
要出门时青儿有些不舒服,我便让夏禹留下来照顾她。青儿道祭典人杂混乱硬要夏禹跟着,我没理会,拉着煜儿上了车母子俩径自驾车走了。
马车出城门本要走左道,可却在城门口被人套出马头拉向了右道。
“什么人……啊!”
车夫惨叫一声摔下了车,前方五六匹快马拖住车在小道上疾奔。
“煜儿抱紧我!”跳车!否则被他们带进巢穴更逃不掉了!我抱住煜儿看准道路边的荒草丛侧身一跳,肩先着地在草丛中滚了几圈撞上一块石头才停住。“伤着没有?”顾不得肩膀和额头的痛,起身拉起煜儿就朝城门方向跑去。
“母亲先止血!”
“没事的。”
我接过他的巾帕一手捂住额头,一手拉住他拼命地往前跑,可是两条腿终于跑不过四条腿的,很快我们就被身后的人马追上。二三十人官门侍卫打扮的人将我们团团包围,除非有夏禹在才有可能突围出去。
“你们是何人,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煜王爷厉声呵斥之下,人马后退把包围圈放大了些。
一干人并不答话,片刻之后又来了一队人和一辆马车,车上下来一男一女,皆是贵气十足的打扮。
“卫妃,你再给本王仔细看清楚,真的是她吗?”
说话的男人三十出头的样子,相貌倒算周正,只是此刻的表情实在是恶心。我不是一块肥肉,他要流口水到一边去!
“原来是二王爷和卫妃娘娘啊。”煜儿挺身护卫在我身前,不让两人靠近。
“她烧成灰我也认得!”
天色已晚,待女人走近我才把她的脸看清楚,这美妇人不就是达赫的表姨母么。
“大昭尊贵的皇后娘娘,天姬娘娘,妾身给您行礼了。不知您可还记得我这张脸?”
她美丽的脸以及脸颊上隐约可见的疤痕唤醒了我的记忆。这道疤正是拜我所赐,男人叫她卫妃,没错,她是那位被我破了相的尉婕妤!所以她才认得我。
“皇后?你们是说我?”我故作惊恐地看着一干人,怯声道,“小女确是女子,出门在外作男人打扮也是为了方便,可是夫人,你们认错人了啊!我这副尊容,怎会是皇后娘娘,咱大昭的皇后娘娘不是该在皇都吗?没听说她出使西羌啊。”说着我转向煜儿,恭敬道,“敢问殿下,娘娘的凤驾可有到羌都?”
煜儿哼笑道,“你说她是我母后?二王爷,我看你是想当王太子想疯了吧。本来一个下女给你也无妨,但她是我师父的亲戚,恕我不能。”
听我们一唱一喝,见我狼狈污秽的样子,二王爷不禁有些动摇,“尉妃,你以何证明她是天姬?”
“拿灯过来。”下一刻煜儿被两名侍卫拉到一边,我则被尉婕妤揪住头发仰望起头,“额悬红弯月,腰悬翠玉弓,眼似琉璃玉,面似少女容。今日她是没别翠玉弓,不过弯月疤在,二王爷您再过来瞧瞧,这双琉璃玉是不是和与摄政王叔府上的煜王爷一模一样呢?”
女人扯得我的头皮很疼,自从做了娘娘以后便没有人敢这般对我,享受惯了尊荣的我自然火大,但我忍着。眼前的形势很明显,挟持这个女人没多大用处。
二王爷走来看看我又看看煜儿,“果真都是琉璃玉!”
趁二王爷贴近我时,我猛地提膝顶在尉婕妤肚腹,撞开了碍事的女人再一个蹲身旋转饶到二王爷身后,靴里的定业刀已拿在手中,正要架上他的脖子时胸口便挨了一击。显然我低估了敌人,大昭朝尚武多少也是受西羌的影响,西羌的男子不论老少个个会打拳弄刀,更何况这是个王室子弟,我的一点花拳秀腿根本不够瞧。
煜儿见我受创惊喊道,“母亲!”
“他叫你母亲,没错,你就是天姬娘娘!哈哈哈,本王可算是得到天……唔!”
趁男人得意忘形时,我的匕首在他胸前招呼了一刀,接着我不断重复使出姜师父教我的刺杀四招。昔日的苦练没有白费,简简单单的四招威力不小,二王爷一时只有招架之力。
同时,煜儿不知使出什么招,身体往后一缩再往前一奔像滑泥鳅似的挣开了两侍卫的钳制,继而拔出短剑与之对峙。他人虽小,功夫却不容小窥,只看那满是剑茧的粗糙手掌便知他这些年功夫练得有多狠,他的父亲和师父都是大昭一等一的高手,也都是在残忍得近乎变态的教育模式磨练成长起来的,因此对他的教导绝不会仁慈几分。他说他功夫厉害三个颉朔也非他的对手,并没有吹牛,两个功夫不弱的成年人竟抵挡不住他的攻势,加之畏惧他的身份不敢妄下杀手落败得更快。
“母亲攻他左侧!”小高手摆脱两侍卫后立刻来助我。
“王爷!”先前没有接到攻击命令一干属下只得在旁看着,这会儿见主人腹背受敌便急了。
“退下,不许伤了天姬!”
哦?看来这人为了天姬连命都可以不要,那就受死吧!“想要天姬,好,给我见识下你的本事!”
我火上浇油的一句激起了二王爷的表演欲,他当真不准属下靠近一步,竟兵器也不拿狂妄地以为赤手空拳便能够对付女人和孩子。
“母亲当心!”
我和煜儿默契十足,一个攻上一个攻下。我只会那几式近身杀招,虽说速度和威力不小但若和对方距离拉大或是受到下盘攻击便发挥不出效用,正好个小但灵活的煜儿弥补了这一不足,同时我制住了对方自上而下的压迫使得他不必担心于防守而全力攻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