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醒来是被一阵铃声闹醒的,迷迷糊糊伸手拿手机,不耐烦的接起来“喂!”r
“小叶!你还不起床,舅舅他们马上就到汽车站了!”祁雨高声在那端喊道,恨不得立即拿一大喇叭跑到我身边大喊。r
“天哪!现在几点了？我马上来!”r
“限你五分钟下来,我在宿舍楼前等你!”祁雨怒吼,大有想把唐小叶五马分尸抛尸荒野碎身万段的想法,惹得旁边的人无不一一抬手敬礼!r
唐小叶挂断电话就急忙起身换衣服,身上带着浓浓酒气那里敢去见他们,还不被口水给淹死了!衣服从里到外都换了,还手忙脚乱的去厕所接了一桶冷水擦身子,冷水一碰到身子就冻得唐小叶哇哇乱叫。吓得刚从外面回来拿东西的罗欣惊慌担忧的喊道“唐小叶!你不会把自己冲进下水道了吧!”r
“你妹!我是被冷的!”经过一阵尖叫,唐小叶才精神闪烁的从厕所出来,冷水果然刺激!r
“天哪!身上酒气依然浓郁,你最好还是去冷水里再泡几分钟再出来!”罗欣捂着鼻子皱着眉头喊道,还起身走开离我远远的,夸张至极。r
“我还想呢？给我几只口香糖,再把你的空气清新剂给我喷点儿,要不然待会儿祈雨非杀了我不可!”r
“那你离我远点儿,用过之后记得给我放回原位!”她躲着我爬上自己的床,一副嫌弃我的模样。r
“谢了啊!”我嚼着口香糖奔下楼大声吼道,两面的回音震耳欲聋!一走到祈雨面前就被她整整唠叨了半个时辰,直到到了汽车站才有所收敛道“我去买早餐!”r
“帮我带一份!”我连忙喊道,昨晚吃进去的都吐了出来,此时肚子空空,异常难受。好像自己的胃被人吊着一样,上不上,下不下,还隐隐作痛。脑袋也都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昏昏沉沉,特别想休息,眼睛也非常沉重,真想永睡不醒,长眠地下!万年之后在出来祸害人间,落得一个千古骂名也是好的。r
“狗屁!”祈雨恶狠狠回答。r
在车站等了半天,我终于恍然大悟,灵光一闪现呀,相信谁也不要相信归途中的人!“什么我马上就到,什么二十分钟必定回!”王八蛋,全是扯淡的鬼话,欺负我这种纯洁无辜的女孩子!r
祈雨是个手机控,那哪儿都不离身,一有时间都拿出来和自己的男神侃天侃地,这会儿正独自拿着手机傻笑呢,还不忘啃一口手上的煎饼。我最爱的便是发呆,有一段时间我特别爱手机,可是如今那段日子已经过去了,对它已提不起任何兴趣。r
脑袋沉重,靠着椅子便睡了过去,朦朦胧胧之间只觉自己身边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想极力看清,却越看不清楚。他似乎喃喃自语,声音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语气柔和,却又觉得无比沉重,每一字每一句好似都有千斤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想睁眼看他,眼皮子却极力反对,重重关上。r
“喂!喂!起来啦!”祈雨没好气的推我,一个不稳我便从梦里醒来愣愣的看着她道“怎么了？到了吗？”r
“你是几辈子没睡过了？睡神转世吗!早就到了!走啦!”祈雨拽着我就往里边走,转了好几圈才找到他们。第一眼入眼帘的便是外公干瘦枯黄的脸,黑色的大衣紧裹着瘦削的身子,与以往高大壮硕的身材相差万里。我一下被这种突然而然的变化击的无处可逃,甚至有些想高声呐喊,把我心中聚集的不安恐惧统统给惊走。r
两只大而无神的眼球枯黄浑浊,犹如一潭清水被一块巨大的石头打乱搅浑了它的安静,清水变得浑浑噩噩昏昏黄黄,连一条鱼也盛不下。我无法说话,喉咙紧紧被扼住,只觉心内有一只搅拌机在疯狂的旋转将我血肉交融。r
他走路也完全变了模样,不似从前那般昂首挺胸、矫健的带着活力。弓着腰,捧着自己的肚子,脸上痛楚隐现,把面上那层枯黄的皮缩成一层一层的,消瘦的脸庞流露着隐隐痛苦和不为人知的恐惧。他知自己的身子,往后的时光,只能在苦痛的折磨里等着死神降临,那一刻,也许真是解脱。r
回去的时候,舅舅先回去,唐一九疼的连站立都困难,只能倚在路边的石头上。泥泞路已经在翻修,开车也就稳些,在车上外公身子缩成一团,似乎自己身上每一寸皮肤每一次呼吸都在痛,才会让如此骄傲自尊的他露出这副神色。r
第二日下午我们就要回学校,走时,他说话下床都还正常,可第二个星期回来时,说话已经困难,脸上是真的只有一层皮。我想学过素描的同学应该都知道骷髅的结构吧,颧骨下就是空空的一大块,活人之所以看起来脸庞丰满,那都是肉撑出来的。如若没有肉,那就真的是像一只骷髅穿着纱衣在跳舞,隐隐若现的骨头和深陷的眼窝极其骇人、触目惊心。r
第二个星期回去时,大姨,小姨还有妈妈都已经回来了。我和祁雨一回去,见她们已回来,心情便有些放松,好似有人在支撑着你,偶尔还可以靠一靠。唐一九房里的悲伤还是在不停蔓延,他仅有的两个姐姐更是泪眼婆娑,声音哽咽,却在他面前还要带着笑说“老弟你一定要放宽心,一辈子几十年我们也都过来了。当初老妈子一个人拉扯我们几个,那个时候没有吃的,你每天都饿的身子发肿,那样的时刻都过来了,这次也一定可以撑过去的。”r
“呃……呃……”外公已经说不出话,只能这样像个小孩子一般咿咿呀呀。见如此,两个姐姐根本忍不住哇一声就哭了出来,泪水浑浊全是岁月的沉淀。r
舅舅说：外公回来的第二天晚上,他的二姐夫打电话给他第一句就是“老弟,我现在瘫痪了不能下去看你,不知道这辈子还见不得见到哦!如今我们这一大家子,都走了,唉,剩下的也是要入土的了,人这一辈子啊!就这样过到头咯!”r
外公和二姑公还有小姑公一直都很好,年轻时一到插秧时节,今儿到你家,明儿到我家。聚在一起,那就是离不得酒呀,什么拳都来,要一直喝到夕阳西斜或者一定要有人倒下才算完!小姑公最狡猾,每次都作弊,外公看见了就罚他酒,大伙儿就嚷嚷开了,二姑公极其爽快,袖子一挽道“来,我陪你一起喝!”r
几十年的回忆一下涌在心头,不知今夕是何夕,不知现在是相逢还是分别。眼泪奔涌而出,带着枯黄的浑浊流淌在黄色的枯败的脸上,那般凄凉,犹如沙漠中的一滴水,流的那么绝望那么哀伤。r
两人隔着电话在彼端双双流泪,此时无声胜有声,就当作最后的诀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