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一九陷入病情的折磨时,每日在学校都以一副别人欠我几百万的表情面世,任谁看了我都觉晦气。前桌的同学在一次体育课后转回头对我说道“你这人真冷漠!”我才想起,刚才体育课时因为我请假,她便麻烦我帮她拿外套,可当时我已经走开几步远,因为心里不愿意,便装作没听见。现在面对她的结论,虽有些难过,却也不想解释,对于不重要的人一切解释都是白搭!r
我过于清高,我一直都知道。r
第三个星期回到家里,已是筋疲力尽,精神高度紧绷,恨不得又挥刀去找死神一决高下!现实总有更残酷,没有最残酷,它像一袭热浪,在你以为就要结束时,又滚来更大一波浪花,将你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浇灭。r
癌症病人总是可怕的,被病魔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第三星期回去后,恰巧碰上舅舅要帮唐一九翻身,换新的被子,我这才看到他全身的模样。就好比一具成人尸体在烈阳下暴晒了好几天,全身没有一点水分,除了干枯就还是干枯,仿佛一把火就可以烧个一干二净。眼窝更加深陷,就像两只眼球有了千斤重直往下坠,嘴巴也因为疼痛变形根本无法闭拢,就像修罗地狱的小鬼一般。r
翻好身子后让他靠在软枕上,滴水不进,眼神开始涣散。r
舅舅他们已经下楼去找小姑公了,小姑公是学医的。没一会儿,几人又上来,此时的唐一九眼睛已没有了聚焦,瞳孔涣散的更快了。r
“快!快!把老弟搬到落下!”小姑公看了几眼就开始去抱唐一九的身子,然后和舅舅一起把唐一九抱下楼。放在堂屋的门板上,刚放上去,眼睛已开始慢慢散开,呼吸也慢慢的没有了。r
“唐槟,快,帮老弟换衣服!天气凉,待会儿就穿不上啦!”舅舅还未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能慢半拍的按照着小姑公的指示做事。妈妈在厨房抹泪,小姨和大姨在旁边帮忙穿寿衣。r
“不要你们帮忙,你们是女儿,快去拿剃刀和热水,还有一个刚煎好的荷包蛋!”小姑公又开始下命令,小姨大姨和妈妈才梦中醒来一般,连哭也顾不得,连忙去准备去了。r
荷包蛋是拿来放在嘴上来化痰的,我们这里习俗,说人死后会在喉咙积痰。剃刀是用来剃头发和胡子的,因为死后要干干净净的去另外一个世界。r
忙完这些,才去门口放鞭炮挂上白绫,然后我们才会穿麻戴孝。r
我和祁雨两人愣愣看着众人忙碌,好像这里根本就不属于我们,大家忙忙碌碌奔跑不停的身影在我身旁不停变换。好似我的时间已经停止,他们却是被看电影的人按了快进。r
葬礼一共花了四天时间,每日都累的忘记了自己,每日一闭眼都觉一生已过完。r
三月的阳光很暖,我却觉得很冷,冷的彻骨。我趴在院子里的木桌上休息,眼皮子很重,很想睡,却睡不下去。阳光打在身上,打在所有忙碌的人身上,大家亦哭亦笑,像是一部剪辑乱了步子的电影。r
太多人,在说话,在痛哭,在小声的议论,渐渐模糊。r
我根本流不下泪来,只当这是一场梦,梦醒,还是如初。或者,梦,根本醒不来。r
祁雨与我相反,哭的撕心裂肺,我们都是在唐一九的膝下长大的,他给了我们那么多的欢乐,最后居然以一场痛哭偿还。r
那些日子就像昨日重现,夏日的星空如洗过一样,一块黑压压的黑布上挂满了闪烁的星星。我们几人偎在外公怀里问着“咦,这七颗星星怎么这么怪,像个勺子？”r
“这是北斗七星。”唐一九一边抽着草烟一边回答,声音沙哑有磁性。r
“嘿,外公,我来帮你捶背。”“我来扇扇子。”“我来帮你打蚊子。”我们三人不约而同道,最小的唐小草总是偎在唐一九怀里道“外公,再讲一个故事吧。”然后唐一九就会把烟斗清理干净,伸手把我们几人都圈在一起道“好,那我讲一个薛仁贵的故事,从前呀,有一个薛仁贵,一顿能吃下三大锅饭,能搬起一根几百斤的木头……”r
记忆远了,痛苦近了,相聚散场了,离别无终了。看着唐一九的尸体我没哭,他出殡的时候我没哭,泥土淹没他的时候我也没有哭。想起以往时光的时候,我哭的稀里哗啦上气不接下气,似乎一口气就可以哭他个几百年几千年。r
唐小草打电话来哭的话已经说不清楚,一下一下的抽噎,每抽一下,我心就疼一下,节奏感强极了。哭完了,她断断续续道“我与他还未告别,他从来就没离开过。姐,你说是不是呀!”最后一句语气竟便的轻松,是否她说的才是事实。r
“是呀,是呀。“我也同样以最轻快的语调回答。挂了电话,才心凉凉的,暗叹一声,这就是自欺欺人么？果然比欺骗别人来的轻松。r
星期三早上一早就赶着去学校,祁雨是个纪律特别严的人,非要赶在第一节课去学校。不进教室还好,一进教室,才发现好像一别多年,你们都没变,变得是我,好似更加陌生。r
回到座位上我就开始睡觉,在家里根本没法休息,空气里到处都是唐一九熟悉的味道。一睡下,一醒来,已是中午,直接回了寝室,又倒头开始睡觉,再次醒来,已是晚上。吓得我赶紧穿上衣服去教室,寝室已经关门了,我又得去管理员那里拿钥匙。出了寝室门第二节晚自习刚好铃响,我连忙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去教室。r
“报告!”我大声喊道,这老师也太不人道了,长得高就算了,居然还要赶在我前面!r
讲台的男老师回头将我从头看到脚,在从脚看到头,才一副审判官的模样道“你是我们班的么？”r
我被这话问的莫名其妙大声道“当然是!麻烦你查一下,高一十七班唐小叶!”r
“好。”他含笑答道,低头在签名薄上查了起来,大约过了几分钟回头笑着道“没有!”r
“你新来的老师？”r
“这里是高二十二班。我是十二班班主任。”话一落,下面的同学才一个哄笑起来,有的同学还大声道“你是幼儿园毕业的么？换了教室都不知道,难不成还要老师带着？”他们更是笑的厉害,楼都差不多给掀了。r
我囧了,脸上微红,真是什么样的糗事儿都让我给碰上了!r
赶紧退出来,尴尬的笑着帮他们把门关上,这才感觉好些。一回头,就见宋云和高洋两人倚在走廊上笑的内伤都出来了,高洋还极其不厚道的道“唐小叶你又一炮而红了!”r
“刚才看你从寝室那边跑过来,本来想赶紧喊住你的,谁知你跑的那么快!”宋云含笑道。r
“怎么换教室了？之前我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提问。r
“这个星期一校长才宣布的,我们整个高一年级都搬到新教学楼去了。走吧。”宋云回道。r
“唐小叶,你不参加赛跑都屈才了!”高洋依然逮住刚才的事不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