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德十九年这一年,或许被后世的史官吹捧得天花乱坠,或被一些倒白党批判的体无完肤,但总归是惊心动魄有惊无险。因为太子——也是后来的齐宣帝,在这一年,确立了自己的地位,从其弟手中夺回政权,重新从武帝那里得到了宠信。
有些人评价说,或许武帝从开始就是在测试太子,原本就没有易位的想法,只不过是想看看太子有没有能力从兄弟夺权中胜出;也有人评价,是因为十四岁的太子已经表现出超于常人的智谋决断,其弟怀逸远不足矣,所以武帝百般权衡之下,还是未将太子之位撤去。还有最后一种被很多史官默认,但依旧未有明确证据的说法,那就是白家站在了太子这边,明显给武帝造成了许多压力。
这一年,双涵被禁于竟陵殿,不被允许了解外界的任何情况。她的姑姑,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为她讲解外面的局势状况,而在许久之后祁歌才明白,如果不是姑姑,那么她的人生,也不会如此跌宕起伏,而是做一个一直被蒙在鼓中不明事理得过且过的娇气公主。
整件事情起源于双涵。
皇上曾经告知太子将双涵送往道观的缘由,于是太子是整件事情的知情人。但皇上没有料到的是,太子敢违背自己的旨意,私自调用御林军,保护自己的妹妹。甚至还动用身边的亲信——宁王的两个儿子,端了玄灵观老巢,回宫报喜的时候,武帝因为到手的鸭子被自己的儿子放飞了,心中怒火极盛。
齐未清和齐良恭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等明白也已为时太晚。
所谓的皇帝,果然是天下间最捉摸不透的人,伴君如伴虎两个孩子也终于明白了透彻。
太子齐子胥也终于看清,所谓帝王的同情,只是同情而已,曾经父皇在自己面前留下的眼泪,只是对妹妹生命微不足道的付出。帝王既然做出了选择,便是不可挽回的决定。
是的,尽管李岚岳是个大恶人,但是他是代替武帝炼丹,而双涵是被选择去炼长生不老丹的人,虽然是武帝的孩子,但拿孩子换取长生不老,武帝认为是个值得的决定。而齐子胥和宁王世子等人,以为李岚岳骗了武帝,遂揭发李岚岳的恶行,拯救公主于水火之中,却使武帝的行迹败露。武帝毕竟已至暮年,行事作风早已不及早时磊落,以为太子等一干人等握住了自己的把柄,使自己面子上过不去不说,还私调军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暗中行动,势力已经超越自己所能监控的范围,实在犯了他的大忌。于是一怒之下,将太子幽禁于东宫之中。
月华讲到这里,看了看双涵,说:“这是三月发生的事情,就在我上次来找你之后的一个月里,皇上雷霆震怒,将太子幽闭,同时大力扫除宫中******羽,宁王的两个儿子也都已经回府,没有陛下的旨意无法进入宫中。”
“姑姑,父皇为什么要这么做?”
两人坐在靠窗的桌边,阳光从窗外直直照射进来,被雕花窗棂裁剪成一道道碎影打在月华的白衣上,折射出雪一般柔亮的光泽。白色的纱衣随风摆动,手上的青玉镯子更显一丝清凉。月华伸手倒了一杯凉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一直到杯中的茶水见了底,她才呵呵一笑,轻蔑道:“父皇这个词儿用的真好,遑论这世间的父亲,应该没有几个会让自己的孩子去送死的吧。只有皇帝,才堪如此冷酷无情。姑姑告诉你,这就是帝王的野心。”
“这世间,没有完全平等的存在,有人站在权力巅峰,有人处于卑贱之末。处于权力巅峰的人会不断追逐着更大的权利,而如你父皇这般,拥有这世上最大权力的人,势必会想要永远拥有这样的力量。所以,他会想要永生。而如果他的权力受到了动摇,除了他自己,谁都不重要,不管是自己的儿子,还是女儿。”
“……”
“在想什么?”
双涵沉默了许久,才露出坚定的表情道:“母妃曾经告诉我,眼见才为实。如果我出去了,我想亲自问一问父皇。”
“你……这是在找死!”
“可是!毕竟皇兄是太子啊!而且皇兄也没有做什么错事!父皇这个做法实在是太荒谬了!”一时情急之下,双涵急得终于说出了内心最想说出的话,说完之后发觉不对又迅速掩住了嘴,一双灵动的大眼怒气还未消去,努力忍耐着自己的情绪。
“呵,说得好,就是要让你说出来!”月华笑道,一脸赞赏:“我还以为你这孩子跟着宫里人学了个七七八八,倒把我教的给全忘了,如果那样,可真是个小没良心的。不过现在看来,倒也不枉费你来我这里蹭的那几顿饭。不过话还没有说完,你去给我再倒一杯茶,我给你慢慢说。”
太子的事情已经暂时告一段落,目前没有什么人受到处分,但武帝对太子的冷遇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但不说朝堂听政,拒绝太子议政、收回在太子处的全部奏折以及减少东宫羽林军人数,这些事情无一不说明,武帝开始削弱太子的势力了。
这份警惕心也被朝堂上的大臣们参悟了个透。于是太子现今独居东宫之中,无人愿意往来。月华曾经也偷偷去看过那个小子,说没想到那小子竟然过得落魄的很,根本没以前那种嚣张跋扈样,真是大快人心。
“我刚准备去****他一番,结果他发现了我,迅速又摆起来谱,还给我摆了一桌小宴,让我暂时别告诉你这件事情。呵呵呵呵呵,你姑姑我是这种为了五斗米而折腰的人么?一桌小宴就能摆平我,我月华的名字就让他倒过来念。明珠街的百戏宴才能满足我嘛!小气!”月华本就是个开朗明媚的女子,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就能让别人随她扬声笑起,言语间甚至还有些孩童般的稚气。唇间的笑意像盛开的石榴,带着夏季火热浓郁的气息,明媚似火,让人挪不开视线。
双涵看着大声谈笑的姑姑,心里想着,以后一定要做姑姑这样的,被岁月和年华不忍带走的,活的精彩绝伦的女人。
“上面我说的话都不是重点。”在双涵微微愣神间,月华话题一转,回过头来正视双涵。热烈的强光映衬上白衣的反射令双涵睁不开双眼,但还是能看到姑姑眼中流露出的那抹悲伤。
“你母亲的死因,我查清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