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玛……爷您快点说吧！别给我兜圈子了！”
“别急……那病吧，说来奇怪，你可知道褐黄病一说？跟这个病有些像，却又有些不同。原本的褐黄病虽然也是家族遗传，这种病是在人体内长期积累，到成年后才会有一系列体现。患者常有听力涣散，以及脊柱弯曲的现象。在阴雨天气，更是疼痛难忍。我原本以为贵妃娘娘患的便是这种病，我曾劝她适当运动，增强体质，她刚开始也这么做了，但是这样做的效果并不大，反而让娘娘痛的几近昏厥。我后来才慢慢发现，并不是褐黄病这么简单。这种病不能够大幅动作，只会加深疼痛的幅度，另外因为娘娘练舞时间长了，这种病还伤及到了肺腑。当我们发现这些的时候，娘娘已达临界，可她偏偏是个极其烈性的女子，一旦疼痛便开始练舞，废寝忘食，练得浑身乏力，才感觉疼痛稍稍能忍耐一些。在我看来，这样根本就是不行的，疼痛不会消减，只会激增，而她是因为注意力转移，才会好受一些。
我们劝过她，让她每日里多多休息，可她不听。直到有一天，我们发现娘娘的家族是有这么种病记录的，于是才知道这是一种遗传病。我们上报皇上，想为公主检查检查，看看有无病源在身，娘娘这才有了点反应……你可不知道，娘娘当时披头散发，拿着匕首，大病初愈，从卧榻上起身，要挟我们一个个都不许碰她的女儿，谁敢上前一步就跟谁拼了。那眼神凶猛的，就如同护犊的狼豹！吓人得紧！”
徐医官说着说着又忍不住话唠起来，还好这回杂工没有什么过激反应。皇家秘辛一直都是寻常百姓内心深处渴望触及的部分，此时此刻有这么大的一个皇家八卦可以听，杂工的态度由不耐烦变得兴致盎然。
而月华，听到这件事之后早已冒了一身白毛汗。
“我们把这件事告诉了皇上，皇上对荣贵妃还是于心不忍，让我们好好伺候着，而公主毕竟是个女娃，以后嫁了人，也挨不着皇家多大事儿，便放任不管，让我们不去深究。”
“那然后呢？所以荣贵妃就在今年去了么？”
“还早呢，你细细听我说啊……从那件事情以后，我们告诉荣贵妃，说她若坚持练舞，则命不久矣，贵妃娘娘倒也开始配合起来，放弃了她最爱的舞蹈，潜心修养。就在去年年底，贵妃娘娘的病终于稍稍有了点起色。可谁知，中途发生了点事儿，这事儿你可别问我，陛下的事情可不是谁都能在背后加以微词的……总之呢，这件事情导致娘娘忧悲至极，急火攻心，好不容易大病初愈，再次卧榻不起，没过几天便香消玉殒了。”
躲藏在暗处的月华强忍住内心想要出去质问的冲动，一直等到两个人完全结束对话，才手脚冰冷地出了太医署。
“然后我就去试图寻找关于你母妃生前病症的线索，还有你母妃和你父皇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可那些宫女太监们一个个都口风极严，根本没有一丝关于荣贵妃的事情透露出来。而你的母妃，就像是在这个宫里彻底消失了，消失得干干净净，根本没有人过多关注，也没有人会关心。”讲到一半的月华突然意识到自己言辞的唐突，偷偷瞄了两眼身边的双涵，见没有什么异常，于是继续道：“幸好我还有最后一个办法，在半夜里装鬼吓坏了一个宫女，她就哆哆嗦嗦把什么事情都抖出来了。你……还要不要继续听？”
“要。”双涵镇静道。
一轮弦月早已挂上杨柳梢头，时间在二人的谈话声中悄然溜走，徒留一院的蛙声与蝉鸣，还有沁人心脾的栀子花香，随着凉风潜入屋内。有的时候，双涵一直都认为姑姑是从月色中走出的仙子，永远穿着白衣，尽管听闻那是因为想祭奠亡夫的缟素改做，但依然如幽静无边的黑夜中一朵静静绽放的娴雅白莲。
“我刚才说过，那种名为‘萝莲’的药草，有镇静安神的作用，但是这种药草大量服食便会——使人致死。先行使人昏睡，接着在睡梦中死去，一些江湖术士会拿这种草药偷偷调剂毒药，也有些大夫会拿这种药草制作止痛的药剂，前提是不能过量。
其实也很少有人知道这种药草的副作用——会让人浑身乏力，无力下榻，变成个病秧子，一生只能依靠这种草药过活。而你的母妃，刚开始服用这种药物的时候，便发现了这件事情，于是她强制性使自己练舞来增强自己的体力，同时一边避免吃这种药。抵制药性是很需要忍耐力的，你的母妃，真是个值得佩服的女子。”
“……那……她后来……没有练舞是……”
“别急，先不要内疚，听我说完。”月华捂住双涵的嘴，用宽慰的笑容暂时安抚了双涵的内心。“后来他们想把你抓去研究这种病，你的母妃坚决制止，是因为她知道，不管你有没有这种病，不管你的寿命是多少，你都不能被这种药物所控制，你的后半生，都不能依赖着它生活。你有你自己的人生，不能让这种药毁了你一辈子。
这件事闹到了皇上那里去，我不确定你父皇知不知道萝莲的作用，但是他已经对你母亲失去了信心，从医官口中确认，你母妃命不长矣。于是，他劝你母妃服下药物，放弃舞蹈，延长寿命。”
“……所以母妃同意了。母妃最爱的，一直是父皇，父皇说什么她都会同意的。”屋内的烛火伴随着晚风摇曳，双涵有一半脸颊藏匿在阴影中，脊背挺直，一双大眼却直直看着地上，猜不透内心所想。
“……是的。最苦不过痴情二字，你的母妃为了你父皇，放弃了最爱的舞蹈，放弃了自己的自由，放弃了大好的年华，最终为了他葬送了性命——她确实爱你父皇，可是她更爱的是你。
就在去年除夕的时候，你被你父皇送往道观，那时你的母妃已经很少练舞了吧。她经常让你一个人出去玩，也是因为不想让你看见她病痛难忍的样子，你可明白她的苦心？而你……有没有发现你母亲一直是病重着的？就是这样的身体状况，她得知你要离开的消息，拖着病重的身子去找你的父皇，情绪激动，无法遏制，力劝不成几欲撞墙相要挟！可是你那无心的父皇却嫌你母妃吵，让人给她服食了大量的……萝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