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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等待(5)


  5月27日《电讯报》的有奖字谜竞赛里有这样一个谜面(横11):“可是某个这样的大亨有时候偷去一些。”这个神秘莫测的谜面还是难不倒道的忠实追随者,倘若他们门径没有摸错的话。仅仅两天之前,也就是6月2日,报上披露的谜底里赫然有着盟军整个反攻计划的代号——“霸王”。

  道根本不知道他们所讲的盟军行动是怎么回事,因此他自然对这些质问感到震惊,甚至是愤慨。他告诉他们,要他解释怎么和为什么会单单挑中这个词,他可办不到。他指出,在历史著作里,这是一个挺普通的词儿。他反问道:“我又怎么知道哪一个词给你们用来当代号,哪一个词没有用呢?”

  那两个军情五处的人倒是挺讲道理的:他们也承认要知道确实不易。可是这么多用作代号的词语,都在同一个月里出现,这岂不是太奇怪了吗?

  他们和这位戴眼镜的教师逐一研究字条上开列的词语,老先生现在稍稍有些不安了。在5月2日的字谜里,谜面“美国的一部分”(横17)的答案是“犹他”。而5月22日“纵3”,“密苏里的红印第安人”的答案恰好是“奥马哈”。

  在5月30日的字谜里(横11),谜面“此种灌木是育苗革命的一个关键”的谜底是“桑树”——这是将要在海滩外面构筑的两个人工港的代号。而6月1日“纵15”,“不列颠和他紧紧拥抱着同一物体”的答案是“海神”——这又是反攻中海军行动的代号。

  道对为什么用了这些词语无法提供解释。他说,就他所知,字条里提到的这些字谜游戏六个月之前就已经编好了。那么究竟应如何解释呢?道认为唯一的答案是:神奇的巧合。

  可是还有别的让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呢。三个月之前,在芝加哥中心邮局里,分拣桌上一只包得不好的邮件破裂了,漏出来一些看上去很可疑的文件。至少有十来个分拣员看到了内容:那是关于什么“霸王行动”的。

  情报人员蜂拥而至。分拣员受到了盘问,要他们把可能看见的一切全都忘掉。接着安全无辜的收信人受到了审问——那是一个姑娘。她无法解释这些文件为什么要寄给她,可是她认得出信封上的笔迹。从她那里又追溯到文件的寄出者,那是伦敦美军司令部里的一个同样清白无辜的军士。他发誓写信封时犯了糊涂,这一错竟使文件寄到他芝加哥的妹妹那里去了。

  这件事情虽然不算大,但是如果总司令部知道德国的情报机构“阿伯威尔”已经发现了“霸王”这个代号的意义,就会对它做出完全不同的估计了。“阿伯威尔”的一个间谍,那是个名叫狄罗的阿尔巴尼亚人——在“阿伯威尔”那里,他另一个名字“西塞罗”更为人所知——1月里就给柏林送去了有关的情报。起初西塞罗判定这个计划叫“霸主”,可是后来他做了更正。柏林方面很相信西塞罗——他在驻土耳其的英国大使馆里当侍仆。

  可是西塞罗未能探明“霸王行动”最关键性的秘密:D日本身的时间与地点。这个机密保守得极其严密,4月底之前也只有几百名盟军军官才掌握。可是就在这个月里,尽管反间谍部门不断警告德国间谍在整个英伦三岛非常活跃,还是有两名高级军官——一个美国将军和一个英国上校——漫不经心地泄了密。在伦敦克拉里奇饭店的一次鸡尾酒会上,这位将军对几个军官说,登陆将在6月15日前进行。而在英国另一个地方,那个上校,他是个营长,就更加大大咧咧了。他告诉几位非军人朋友说,他的部下正在受训,以便攻占一个特别的目标,他还暗示那个地方是在诺曼底。两个军官都立即给降了级并且调离了原来职位[12]。

  可是现在,在6月4日这个紧张的星期天,总司令部大为震惊,因为他们得知,又一次严重得多的泄密事件发生了。头天晚上,美联社的一个电传打字电报发报员,为了提高速度在一架空闲的打字机上练习打字。谁知出了错,装载有他练习的“简讯”的穿孔纸带,竟接到每晚要发的俄语公报的前面去了。仅仅30秒钟之后错误就得到了纠正,可是电文已经打出去了。在美国收到的“简报”是这样的:

  加急美联社尼克发艾森豪威尔司令部宣布盟军在法国登陆。

  这条信息所造成的后果可能非常严重,但是要采取补救措施已为时过晚。登陆的巨大机器已经开足马力。现在,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天气变得越来越坏,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支空运与两栖部队,在等待艾森豪威尔做出决定。艾克是否会把6月6日定为D日?或者是会不会由于海峡天气——这是20年来最恶劣的一次——的原因,他再一次推迟进攻呢?

  10

  在离萨维克大楼海军司令部两英里一片雨水浇灌着的林子里,必须做出重大决定的那个美国人,在他那辆设备简陋的三吨半拖车里苦苦思索,同时又想让自己放松片刻。虽然他也可以在那幢宏伟、铺得很开的萨维克大楼里找到一个更舒服的角落居住,艾森豪威尔却决定不这样做。他希望能与他的部队正在登船的海港尽量靠近。几天前,他下令组织一个小小的、精干的战斗指挥部——几顶给他亲信幕僚用的帐篷还有几辆拖车,包括他自己住的那一辆,很久以来他就称呼这辆拖车是“我的马戏团货车”。

  艾森豪威尔的拖车是一辆细长、低矮的车子,有点像搬运车,隔成三小间,分别充作卧室、起居室和书房。紧挨着拖车安排得恰好一般长的,是一个小小的厨房、一个微型的电话总机房、一间化学盥洗室以及一个全部用玻璃罩起来的观察平台,那是在最靠外的那头。不过最高统帅在这里待的时间不大长,没能充分利用这辆拖车。他几乎没怎么启用那间起居室和那间书房,遇到要开参谋会议时,他总让在拖车旁边的一个帐篷里开。只有他的卧室才有点“住了人”的模样。这儿毫无疑问是他的地方:床铺旁边桌子上有一大摞袖珍本西部小说,仅有的几张照片也放在这里——他的妻子“妈咪”的,还有21岁的儿子约翰的,穿一身西点军校学生的制服。

  从这辆拖车里,艾森豪威尔指挥着几乎300万名盟国官兵。其中大部分是美军,约有170万名陆军、海军、空军与海岸巡逻队战士。英国和加拿大部队加在一起约有100万名,此外还有战斗的法国、波兰、捷克、比利时、挪威和荷兰的分遣队。有史以来,还没有一个美国人指挥过这么多国家组成的大军,肩负过这么沉重的责任。

  然而,尽管他责任这么重,权力这么大,这个脸上带有感染力笑容的高高的、晒得黝黑的中西部汉子身上,却没有什么迹象让人看出他就是最高统帅。跟许多别的有名的盟军将领不一样,那些人身上总有些明显的标志,如古怪的头饰、勋章一直别到肩膀的华美的军服,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艾森豪威尔在各个方面都很有节制。除了表示军阶的四颗星、前胸口袋上单独的一条勋饰和表示“盟军远征军总司令部”的燃烧的刀剑图形肩章之外,艾森豪威尔摈弃了一切惹眼的标记。拖车里也很少有显示他权力的迹象:没有旗帜、地图、镶在镜框里的命令和经常来拜访他的伟人或二等伟人带签名的照片。可是在他的卧室里,紧靠他的行军床,有三架至关重要的电话,每一架的颜色都不相同:红的是打到华盛顿去的(绝不会被窃听),绿的是通往伦敦唐宁街10号丘吉尔寓所的专线,黑的则是通向他那位卓越的参谋长沃尔特·比德尔·史密斯少将、总部最高级人员和盟军总司令部其他高级官员的。

  正是通过这架黑色电话,艾森豪威尔得知了那条关于“登陆”的错误“简讯”,这给他众多烦恼上又添加了一条。他得知这个消息时什么也没有说。他的海军副官哈里·西·布彻记得,当时最高统帅仅仅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事已如此,还有什么可说与可做的呢?

  四个月之前,在委任他为最高统帅的命令里,华盛顿的联合参谋长委员会议用一句话精确地交代了他的任务:“你要进入欧洲大陆,并协同盟国采取行动,直指德国心脏,并摧毁其武装力量……”

  这次进攻的宗旨与目的都包括在这一句话里了。可是对于同盟国世界来说,这绝对不只是一次军事行动。艾森豪威尔称它为“一次巨大的十字军东征”——这次十字军东征将一劳永逸地结束一个可怕的专制政权,这个政权把整个世界拖入它发动的一场最最残酷的战争,使整个大陆变成焦土,还让3亿多人民沦为奴隶。(的确,当时人们都想象不出横扫整个欧洲的纳粹野蛮行为的全部内容——千百万人消失在海因里希·希姆莱的无菌火葬场的毒气室与焚尸炉里,千百万人像牲口一样被驱离家园去从事奴隶行动,他们中大多数人再也回不来,更多的人被折磨致死、被当作人质处死、被用更简捷的方法亦即饥饿消灭。)这次伟大的十字军东征的坚定不移的目标,不仅仅是赢得战争,而且是要摧毁纳粹主义,让史无前例的野蛮时代宣告结束。

  可是首先要做到的是登陆必须成功。如果失败了,最后战胜德国还得拖上多年。

  为了准备这次关系重大必须全力以赴的登陆,细致的军事计划已经进行了一年多。早在无人知道艾森豪威尔会被提名为最高统帅之前,就有一个英美军官小组,在英国中将弗雷德里克·摩根爵士的领导下,为登陆计划打下了基础工程。他们所面临的问题无比复杂——他们没有几个导航路标,没有几次军事上的先例,却有一大堆的疑问需要解决。应该在何处登陆?何时为宜?该用多少个师?如果需要X个师,那么在Y日,它们能集中起来、训练好并可随时出动吗?运载这些部队需要多少交通工具?海上炮击、后备与护卫力量又该如何解决?这么多的登陆舰艇从哪里弄来——能不能从太平洋与地中海战区拨些来呢?要收容空袭所需的千百架飞机又得有多少个飞机场?贮存所有这些供应、装备、枪炮、弹药、运输工具、食品需要多少时间?还有,不仅为了发动攻击而且为了后续行动又得要多少物资呢?

  这些仅仅是盟军制订计划的人必须回答的大量问题中的一小部分。问题还有许许多多。最后他们的方案在艾森豪威尔接手后又扩大、修订成为最终的“霸王”计划,这个计划提出需要更多的人员,更多的船只,更多的飞机,更多的装备与物资,数量比有史以来任何一个军事行动所曾集结过的都大得多。

  集结行动是规模空前的。计划还未最后定型,数量前所未有的部队与设备就开始拥进英国,很快,小镇与村庄里来了那么多的美国兵,数量经常大大超过了原来居住在这里的英国人。他们的影院、旅馆、餐厅、舞场和熟稔的小酒馆里突然挤满了来自美国每一个州的大兵。

  飞机场也在各处出现,为了这次巨大的空中攻势,除了原有的几十个飞机场外,又新建了163个。到后来,飞机场多得使空军第八、第九师的飞行员之间出现了一句俏皮话,说他们在英格兰岛上不论南北向与东西向,都能在跑道上滑行,绝对不会擦伤机翼。海港也是塞得实实足足的。一支巨大的预备舰队开始集结,几乎有900艘舰船,从战舰一直到鱼雷快艇,一应俱全。运输船队也大批抵达,到春天,它们运送了几乎200万吨的货物与装备——由于东西太多,不得不新铺设了170英里的铁路好把它们从岸边运走。

  到5月,英格兰南部宛如一座巨大的军火库。山一样高的弹药隐藏在森林里。荒原上,满满当当的,都是坦克、半履带式车辆、装甲车、吉普车与急救车——足足有5万多辆。田野上则是一长溜一长溜的榴弹炮、高射炮,大批预制构件,从尼森式桶形掩体[13]到简易机场的构件,外加大批推土机、挖土机这类的车辆。在贮藏中心堆放着数量极大的食品、衣服和医药供应,从抗晕船的药片到12.4万张病床。可是最让人吃惊的景象还是:所有的山谷里摆满了一长列一长列全套的铁路车辆:将近1000个崭新的车头、将近2000列运油车和货车,一旦滩头阵地建立,它们就要用来代替破烂不堪的法国装备。

  这里还有新奇的军事器械。例如能泅水的坦克,有的坦克能携带成捆成捆的板条,用来填塞反坦克壕沟或是充当爬越墙垣时所需的垫高物,还有的坦克装有粗大的连枷,它们伸出在坦克的前面敲击地面以引爆地雷。这里有整个街区那么长的平底船舰,每一艘都安有森林般稠密的钢管,它们是用来发射火箭这种最新式的武器的。也许所有东西中最最奇特的要算是两座人工港了,它们将被拖过海峡置放在诺曼底海边。这是一大工程奇迹,也是“霸王行动”最重要的机密之一:它们可以保证在敌方的海港未被攻克时关键性的头几个星期里,部队与装备能源源不绝地运上滩头阵地。这两座代号为“桑树”的人工港,首先是一道由巨大的钢铁浮筒组成的外圈防波堤。然后是145个型号各异的水泥大沉箱,它们将首尾相接地沉入海底,以充作内圈防波堤。最大的水泥沉箱上还设有海员营房与高射炮,当置放到水里时,它们看起来就像一幢幢横躺着的五层公寓楼房。在这些人工港里,自由轮[14]大小的货轮可以把东西卸到来往海滩的驳船上去。小一些的舰只,如海岸巡逻艇与登陆艇,则可以把货物卸在巨大的钢铁码头上,让等在那儿的卡车装上,驶过浮舟支撑的浮码头开到岸上去。在“桑树”的外侧,还会有60条水泥沉船组成的一长列障碍物,作为一道附加的防波堤。在诺曼底登陆海滩上装配好后,每一个人工港都有多佛尔港[15]那样大的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