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子高速运转却又一片空白,还没反应过来,“砰”一声枪响,子弹奔腾而出,在凌晨的龙华山里发出巨大回响。7.62毫米狙击弹,到这个时候我条件反射般分析对方弹药结构。大山沉寂下来,我身体的血液迅速回流,死亡只是一瞬间……r
“目标终结!”电台里传来声音。r
狙击枪那熟悉的光芒还在我眼前晃动,弹道方向是从西北近100米处射来,我还活着,那种如梦方醒的惊喜和对战友的感激,让我内心掀起一阵波澜。我看了看远处,知道这关键的一枪必定出自兄弟赵恒之手,不到最后,谁的生命也不可预知。这才是真正的狙击手。r
我马上全身下退,找好伏击地点,狙击枪再次指定搜索区域。几分钟后,视线里出现了一个人,从坡顶全速下退,我继续观察,所逃之人就是黑丁。狙击镜指向目标,手指轻搭扳机。目标奔跑速率:10-15千米;高:1.8米;狙杀方位:前胸;前置量:两个身位;目标在运动,狙击枪也在运动,食指还在轻施压力,瞄准镜狠狠地印在目标身上。“咚”一声脆响,狙击枪产生后座,目标直接栽倒在视线中,抽搐不止。我继续保持射击姿势,喉咙一滚,向电台报告:“目标黑丁终结。”r
下山时已是凌晨了,我看着窗外的阳光,如同获得重生。在这个凌晨,我又一次感觉到了生命的美好。r
99年初春三月,W部队J师直属队,北京大兴某训练基地。r
“赶快给老子卧倒射击!”区队长咆哮着,我们几个新兵马上从跑步换成“卧倒”姿势,伏在属于自己的八一半自动步枪跟前。我张嘴大口喘着粗气,心口由于剧烈运动怦怦直跳,后面初春的轻风吹起,掠过我的头皮。r
区队长叫梁刚,中尉,长得矮小精壮,肩部奇宽无比,典型的职业军人。看到他就想起了以前和我干过仗的一哥们儿,那小子被我用课桌椅砸了一椅子居然没趴下,反过身来还将我鼻子打破了,我印象能不深刻吗?r
早晨在待了三个月的新兵连吃完“滚蛋饺”,其他新兵都回到老连队,我却闲着等下一项任务。前两天我就知道有一项更重要的任务等着我,那才是我梦寐以求的——接受狙击手培训。这玩意儿的光环刺得我睁不开眼。r
我出生在东北一个中等城市,也算衣食无忧,在学校一直都是体育尖子生,高中三年级时激情澎湃地报名参了军。俺是大老爷们儿一个,不能成天呆在学校里称王称霸,是汉子就得洒热血扬国威,就得啸长天扛红旗。因为这个动机,没有一个接兵领导不说我政治思想强的,再加上我确实崇拜军人,当然更加崇拜那些牛×的枪支弹药,所以我义无反顾地来了。来部队后连我都没有想到,对操持在手中的枪是那么有感悟,我始终被领导“指哪打哪”这四个字的赞扬包围着,老想象着当一名狙击手的威风和牛气,但低下头看看自己,咋看也没法和现在这个德行联系起来,心中有些得意的同时,又有些虚气。r
前两天上面来选人,又是体检又是心理测试的折腾了一番,今天早上其他新兵都登车走了,领导却告诉我暂时不要下连。不下连就不下连,在部队俺可不怕没人要。r
中午吃完饭后来了一辆大巴,把我从新兵连拉到另外一个基地,刚下车点完名,区队长就命令我们背着背包跑步到靶场。看着空旷的靶场,我内心的恐惧感油然而生,一圈下来将近有两公里,望也望不到头,身上的背包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我边跑边看了看旁边的几个新兵,个个脸上都是迷茫的表情,大家任由水壶挎包撞击自己的胯部,那东西在我的眼前一上一下的,惹得我的心里渐渐烦躁起来,想这就是传说当中的狙击手生活吗?这可是刚来啊,你好歹让俺们把背包给放下啊!r
跑了快两圈的时候,我分明看见那个叫赵恒的家伙把水壶甩了下来,然后撒着欢猛跑,膀子一甩一甩的。这小子可真够聪明的,我瞥一眼区队长,见他没注意,往前跑了近100米时,我也将水壶无意抖落到了地上。r
好容易跑得差不多了,就出现了开始的一幕——区队长吼着让立即趴下瞄准射击,但此时我们早已气喘如牛,心脏里头像揣了一面鼓。r
“林光、胡铁飞你们还他妈握着枪等打鸟呢?”听着区队长的催促我才意识到,就我和那个叫胡铁飞的还没打完。我他妈不管,枪现在可是端在我手上,我又猛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一下,猫了右眼。在200米距离上的靶子只能凭感觉找准靶心,我左手食指轻轻搭在扳机上均匀用力,直到缺口准星异常清晰、前面的靶子模模糊糊的时候扣动了扳机。子弹拉着呼啸奔腾而出,直打得靶子后面的沙土腾起一阵烟花。停了有两秒钟,报靶的使劲摇着小红牌划直线,我心里不以为然,想,你一个报靶的乐什么,俺打个十环也不见得有你高兴,不老练!r
最后一枪打完,我从地上爬了起来,班长过来轻轻踢了我的屁股一下,说道:“这小子,还是左手用枪呢,左撇子用枪有优势!”r
这是我们执行任务当中的第几次了,现在我已记不太清,但我却能清晰地记得那些熟悉的面孔,记起我的那些兄弟们。现在我想说,兄弟们!你们还好吗?我想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