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地凯为自己推脱了责任,心境渐渐趋向平和,不再恨老婆的无情了。村主任李地深眼看何宜兰弃夫遗子,心里老大不舒服,现在看到何宜兰没脸没皮地回来要儿子,原本残存在心里的憎恨变得强烈起来,想置这个女人于死地。
李天扬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村主任李地深,一句话也不说,站起来,径直走开了,走向屋后,躲在一棵松树下,暗暗地观察母亲。李地深看到李天扬没有跟何宜兰走,仿佛刚刚经历过****的芦花鸡,抬起硕大的脑壳,大笑起来,说,老鹰跳人穷归穷,但是穷得有志气,姓何的,给我滚!我们不想看到你!典型的骚母狗!
何宜兰看到儿子走开,心里很悲哀,想当初自己离开了老鹰跳,亏了理数,现在面对带着怒气的村民,她想如果再呆下去,结果肯定对自己不利,就含着眼泪走了出去,离开了老鹰跳。李天扬看着母亲,看到母亲离开时步履蹒跚的样子,心里很黯然。从他眼前消失的这个女人,不管她当初的心肠有多么狠,但是她毕竟是自己的母亲,李天扬心想做儿子的总不能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因为受到侮辱而无动于衷吧?李天扬想到了下山,想到山下去挽留住母亲,或者跟母亲走,跟母亲生活在一起,但是自尊心俨然如刀子深深地镶嵌在他的心底,又如潜伏在他体内的毒瘤猛然发作起来,苦苦地折磨着他,牵扯着他,到底牵扯了他的脚步,把他定位在原地。
瓦平河仿佛一条丝线,从天空跌落到了山脚,在群山之间延伸,蜿蜒,河两岸的山非常陡峭,光溜溜地直插蓝天,雾霭在山里沉寂,塞满了山里的每一个角落。李天扬看到母亲伤心地离开了老鹰跳,心里很伤感,了无兴趣。李天扬憎恨老天对自己过于苛刻,使自己过早地失去了母爱,现在又失去了父爱。看到母亲离开了老鹰跳,李天扬下了山,回到了现场。在他的心里,萌生过追随父亲而去的想法,然而他又于猛然之间想到父亲在那边也是很悲苦的,没有谁会去祭奠他,作为父亲的儿子,他有责任帮助父亲在那边过得丰足足食,过得逍遥快乐,何况还有妹妹需要他照顾,李天扬在心里打消了追随父亲而去的想法。
陈经科来到了现场,沙妹拖着女儿跟在他的后面,也来到了现场。陈经科举起手中的布条,说,我已经找到了阿霞,你们看看,阿霞是不是穿着这样颜色的衣服?李天扬在县里寄宿,每个月才能回家一趟,每个月在家里住一个晚上,天一亮就走,不知道母亲是否买过这种颜色的衣服,不知道就不要随便出生,更不能随便生发议论,就闭了嘴,不做声。何宜梅走到陈经科面前,拿起衣服看了看,说,是的,是阿霞的,还是我凑合她去你家铺子里买的呢,是一种很新潮很新派的款式,这种款式的衣服穿在阿霞姐的身上,不知道有多漂亮,平添了阿霞姐的几分姿色,几分风采,阿霞姐是个漂亮而贤惠的女人,可惜,她失踪了。
陈经科想宣布自己寻找来的结果,然而就是到了此刻,他依然不敢宣布,说,解放军战士已经清理过地凯的房屋,你们想想,他们有没有从房屋里清理出来这种颜色的衣服?李地深说,解放军战士清理地凯房屋的时候,天扬在现场,我也在现场,有很多人都在现场,你们有没有看到他们清理出来这种颜色的衣服?在场的几个人都摇了摇头。陈经科觉得事情这时得到了多方面的印证,是可以宣布了,说,我已经找到了阿霞,我有足够的证据表明我找到了阿霞。
李天扬虽然不是阿霞所生,但是阿霞从来都是把他当作儿子看待的,除了给予他尽可能多的母爱,阿霞从来没有打骂过他,甚至连最轻微的责备都没有过,所以,在李天扬的心里,阿霞不是母亲但是胜过母亲。李天扬热爱阿霞,把阿霞当作母亲来爱戴,他希望母亲尽快地出现在他的眼前,然而母亲没有出现,等待母亲出现的焦虑俨然猛烈的大火,正在无情地烧烤他,不仅烧烤他的躯体,更在烧烤他的灵魂。
听陈经科说找到了阿霞,没有谁比李天扬更惊喜了。李天扬几步走到陈经科面前,用充满期待的眼神望着他,希望他尽快说出实情说出真相。陈经科有了重大发现,心里不悲,反而露出了喜色,正想开口说话时,突然想到自己发现了这么重大的秘密不容易,是不能轻易地说出来的。沙妹是个性格急躁的女人,说话快言快语,做事雷厉风行,她不能忍受陈经科慢腾腾的做派,说,陈经科,你发神经了?要说就快点说,拿出点老公鸡的速度来!妈的屁,像个老婆娘!
陈经科不计较沙妹说话的态度,在农村,不管是男是女,说话带脏字非但很正常,还很常见,如果说话不带脏字倒反不正常,会被人骂成文绉绉,平白无故地做了白面书生。陈经科弯腰拿起一杯水,慢腾腾地喝了一口,眯起眼睛看了看天空,说,莫急,莫急,听我慢慢地道来,地震发生时刻,阿霞正在瓦平河边干活,被地震波掀到了河里,你们知道地震发生时会有强烈的地震波么?阿霞被强烈的地震波掀到了河里,脑壳重重地撞在了石头上,当即晕了过去,阿霞本来是可以在醒过来后爬上岸的,不巧瓦平河下游被泥土堵住,形成了河中湖,河水就淹死了她,河中湖被炸开以后,阿霞随激流而下,被冲到了瓦平乡政府附近。
沙妹说,编故事呢,你是在编故事呢!没想到陈经科还会编精彩的故事呢!老不死,神经病!陈经科被沙妹骂老不死神经病,不怒反笑,说,我有证据证明我的想象,因为我已经找到了阿霞的尸体。陈经科的话音刚落,沙妹就弯下了腰,当即哭了起来,说,阿霞姐,我苦命的阿霞姐,你怎么就那么不小心?怎么会在那个时候去河边干活?何宜梅看到沙妹哭得伤心,也哭了起来,说,李地凯,你是在作孽啊!你把阿霞姐从漾濞那么远的地方弄来老鹰跳,又不好好地照顾阿霞姐,你真是在作孽啊!我当初苦苦地追求你,想做了你的老婆,你硬是不愿意,现在可好了,你害死阿霞姐了。何宜梅自顾暴露自己的隐私,弄得杨介良很不自在,心里很苦闷,又不好发作,神情有些狼狈。
陈经科挑起了女人的情绪,三个女人一台戏,如果不加制止,这台戏不知道要演到什么时候?不知道要演到怎样的程度?得赶快制止才是。陈经科摆了摆手,说,莫哭,莫哭,你们两个莫哭,听我把话说完,后面的更精彩呢!陈经科说,我想了好几天,总觉得阿霞的失踪有些蹊跷,就把我的小舅子找来,找了一根长竹竿,在长竹竿上绑了铁钩,在瓦平河里捞了整整一个晚上,到底把阿霞给捞上岸来。
李天扬听陈经科说捞上来的是母亲的尸体,又想起母亲给予自己的爱意,眼睛里就涌上了泪水,李地深走到李天扬面前,说,找到了总比找不到要好些,走,我们下山,去把阿霞的尸体抬回来,早些让他们两口子团圆,人啊,人的生命是脆弱的,跟牲口没有什么两样,不同于牲口的是,牲口死了就进了人的嘴巴,变成的庄稼的肥料,人死了则可以升天,到天庭里做神仙,我们现在就下山,到山下把阿霞的尸体抬回来,早些把她给埋了,叫他们两口子早点升天。
陈经科说话啰嗦,现在他看到李地深说话啰嗦,心里很不以为然,正想讥讽李地深几句时,李地深大手一挥,带着众人走出老鹰跳,走向瓦平河,到瓦平河认领阿霞的尸体。人命关天,不可不重视。在陈经科前往老鹰跳求证女尸是否是阿霞之时,瓦平派乡出所也得到了发现不明女尸的消息,几个公安立刻来到陈尸地点。尸体已经高度腐烂,面容已经高度不清,几名公安正在为难之时,李地深带着老鹰跳村民来到了瓦平河边,陈经科看到有公安在场,担心公安翻动阿霞,使阿霞的灵魂不能归天,当即高喊,说,别动阿霞,别动阿霞。
派出所长是新任命的,他晓得老鹰跳村民心野,担心他们闹出事情影响到他的前程,又是在焦头烂额之际,看到有人前来认领尸体,以为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然而认领尸体毕竟不是儿戏,要慎重了再慎重,就把笑脸展露了出来,说,阿霞?阿霞是谁?
陈经科说,阿霞是我女儿的母亲,是我老友的老婆,我叫她霞姐。派出所长说,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个人就是阿霞呢?陈经科扬起手里的布条,说,阿霞到我铺子里买过这种衣服,我又去老鹰跳取过证,有大量村民可以证明阿霞穿过中衣服,更有意思的是我们在收拾阿霞的遗物时没有发现有这件衣服,各种证据都能证明眼前这个女人就是阿霞。派出所长说,从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我们很难证明眼前这个人就是你们说的阿霞,再想想看,看看还能找到什么证据?比方身体上的证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