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宜兰说完话,走出了家门,回到了老鹰跳,来到了妹妹何宜梅的家里。看到姐姐突然登门,何宜梅很是不解,说,现在姐夫已经死了,阿霞姐也死了,你是特别高兴吧?也不知道当初你是处于什么样的想法,放着好端端的姐夫不去爱,偏偏要跟了牛瘸子,想不通啊,我是真的想不通。
何宜兰说,谁说我不爱李地凯?如果我不爱他,我为什么要在他父亲死去伤心的时候把身子给了他?我离开了他,是因为他过于看重我的身子,不想再出去挣钱,而我跟了牛三刘,是看重了他的钱,我想把他的钱弄过来,送儿子到最好的学校里读书,我哪能能想到事情不朝我设想的方向走,而是朝相反的方向走,我是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预先知道后来所发生的事情的,我又不是神仙,何宜兰说,我这次回来,就是想替儿子守住了地盘,等到他退伍回来时能有一个住的地方。
第二天,何宜兰到瓦平乡信用社里取了钱,请瓦平乡里建筑队来到了老鹰跳,撤了李地凯的旧房子,在原来的地盘上盖砖瓦房。等到砖瓦房盖好,何宜兰就在砖瓦房里住了下来,帮李天扬看好了房子。沙妹是个热心肠的人,她看到何宜兰回到了老鹰跳,就走上门来,说,迷途知返,善莫大焉,等到天扬退伍回来,我就请媒婆给他做媒,把我的女儿嫁给他做了老婆,我不能如愿的事情,就由我女儿来完成的。
何宜兰听沙妹说这话,心里很是感动。何宜兰晓得沙妹的女儿很漂亮,还是个初中毕业生,家里又好过,现在听沙妹说起这件事,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连声说,求之不得,这是好事啊!不过我想啊,你是个比狐狸还要迷人的女人,有其母必有其女,到时候迷了我儿子的心窍,不要了老娘,我岂不是很难过?还有,我听说果乡长的女儿也喜欢他,我又没有能力阻止了他们的爱情,只怕到时候你也是空喜欢一场。
沙妹说,现在是什么时代?我告诉,现在是竞争年代,什么事情都要依靠竞争,包括爱情,而且在竞争的时候是不讲脸皮的,是不讲道德的,我会鼓励女儿跟人家去竞争,叫她不要脸地去竞争,鹿死谁手,到时候就知道了,我不担心女儿打爱情,我担心的是他们会不会认你做母亲,因为你毕竟过于伤害天扬了。
何宜兰晓得沙妹追求过李地凯,不择手段地追求过李地凯,而且是穷尽本能地追求李地凯,然而李地凯没有答应娶她,而是从千里之外的漾濞带回来了阿霞。何宜兰明白沙妹的心是不甘的,现在她想把女儿嫁给了李天扬,带有怀念旧情的意味,心里想这样子做也好,就不做声了,脸上很难得地现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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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云台山是不容易的,走出云台山则更不容易。走进云台山的人们,在云台山找到了爱情,组建了家庭。走出云台山的人们将面临重新择业,他们相遇到挫折是很平常的事情。有些人在挫折面前变得消极狂躁;有些人则勇敢地去面对,迎难而上,让自己的生命之根扎得很深,焕发出了勃勃的生机。
阿山下了山,离开了龙潭,来到了云台山,走进了王诚信的家里。此刻,云台山正在改制,职工将面临两种选择,即留守和离开。留守云台山,前途显然有些不好,离开云台山,将面临着重新起步,前方的路在哪里?走起来会顺利吗?很多人选择了离开,王诚信和左翠英商量过后,决定留在云台山,因为他们发现他们已经根植在云台山,很难挪动,或许,稍加挪动,就会面临灾难。
王秋艳已经嫁了人,在县外某单位上班,生活暂时无忧;王秋生也已经结婚,也是在县外某单位上班,两口子工资虽然不高,但生活还算过得去。王秋林则去了怒江某林场里开大车,正在和怒江的一个女子谈恋爱。王秋惠则刚刚考上大理师专,因为三个儿女有了工作,王诚信不担心自己的生活过不下去,何况留在云台山也不至于领不到工资,只是工资低些而已。为了减少家庭开支,王诚信经常到漾濞江边钓鱼,傍晚则去谱子山,用套子套野兔,两个方面都是很有收获的。
用这两种东西招待客人,对于客人来说是最高的礼遇,因为这两样东西都是来于自然,而且随着漾濞自然环境的日趋恶劣,漾濞江鱼和野兔日益稀少,价格很昂贵,平常人是根本吃不起的,而在王诚信家里,很容易吃到这些东西。
吃晚饭时,阿山向王诚信说出了姐夫姐姐的事情。听说李地凯和阿霞在地震中死了,左翠英异常惊讶,随即异常悲痛,用手指着男人的额头,说,都怪你,都怪你当初去凑合了他们,现在好了,凑合出悲剧来了吧?阿霞,我可怜的妹啊,你死得好冤哪!你死的好惨啊!看到妻子责怪,王诚信是无话可说的,在悲情笼罩心头的时候,他还能说什么呢?王诚信说,你姐后来回过龙潭没有?
阿山说,回来过两次,第一次是我结婚的时候,她带着天扬回来的,第二次是我妈生病的时候,她带着金鹊回来的,每次回来,都是三五天就回去,所以她没有来看望你们,抱歉得很!左翠英说,她有没有说到过生活?有没有说到过生活过得很好?阿山说,我姐说她过得很好,她说我姐夫为人很好,说我姐夫是个性情中的人,是我姐姐喜欢的那种男人,如果不是发生了地震,他们也不至于惨死,唉!狗日的地震,是地震害惨了他们。
王诚信当初凑合他们,是看到他们有些夫妻相,相信他们能够琴瑟和谐,厮守终生,是能够铸就爱情绝唱的,她也没有没想到事情会被搞成了现在的样子,心里自然是很不好受,只管灌酒,用酒来麻醉自己的心,用醉来安抚自己的心。左翠英担心丈夫喝醉伤害了身子,就走过去劝他,说,你年纪已经很大了,身体又不好,不要成天拿酒往肚子里灌,灌死了看有谁来同情你!
王诚信摇着脑袋,用手掌罩住酒杯,生怕被老婆抢去了酒杯的样子,说,你莫来劝我,我只想喝酒,酒可是个好东西,男人不喝酒,白来世上走,喝酒不醉,白来受罪。王诚信说着话,端起了酒杯,朝嘴里灌了一口,他的眼睛里显得湿湿的。左翠英晓得丈夫的性格,这个喝酒用吨来计算的男人在听到李地凯和阿霞死亡的消息之后,心灵受到了怎样的折磨?王诚信想哭,甚至想大哭,用哭声来抖释郁结在心中的悲伤,但是所谓刚毅促使他放弃了哭的想法,说,你是不是要去老鹰跳?
阿山说,是的,我们去看看天扬和金鹊,如有可能,把他们接回漾濞读书,对了,我告诉你们,他们两兄妹的成绩非常好,都是考清华北大的料子。王诚信说,接回来也好,老天无情人有情,老天可以夺走了他们父母的生命,但是夺不走我们给他们的亲情,要去,我跟你去?阿山说,我们已经商量过了,我和赵雪去,去安慰金鹊,唉!两个原本最幸福的孩子,被地震搞成了这样子,老天不公,老天真是不公啊!
阿山吃过晚饭,来到苍山西镇中学妹夫的家里,他们说起阿霞,嘴里又是一番感叹。第二天上午,阿山和赵雪登上了从漾濞开往下关的班车,前往老鹰跳。几天后,他们来到瓦平乡陈经科的家里,在那里见到了茶金鹊,如果说在此之前,茶金鹊还能控制的情绪,而到了此刻,她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扑进赵雪的怀里,哀哀哭了起来。
看到茶金鹊哭得伤心,莫娇佩也哭了起来。陈经科忍着泪水,招呼阿山,径直走进厨房里做饭。赵雪也是哭泣,不过她很快就控制了自己的情绪,伸出手,替茶金鹊揩干了眼泪,说,金鹊,你莫哭,人死了是不能复生的,这不,我们来看你了!茶金鹊听话地停止了哭泣,向舅舅和姨姨介绍了干爹干妈,说,干爹干妈对我们两个都很好,我们失去了亲爹妈,还有爹妈。莫娇佩泪水涟涟的,说,天扬和金鹊都是好孩子,阿霞到了那边,想到这两个孩子,心里也是会高兴的,也是会保佑他们的。
阿山说,天扬呢?莫娇佩说,天扬没有心情读书,说是要减轻我们的负担,闹着要去当兵,现在已经去了部队,正在新兵连里训练呢!天扬学习成绩好,他离开了学校,惊动了瓦平乡的领导,整个乡都在为他而惋惜。阿山说,我们这次来,一是祭奠姐夫和姐姐,二是了解具体情况,想把两兄妹接回漾濞去读书,然后再回来参加高考,至于学费和生活费什么的,我们是可以大力支持的,天扬何至于想到要去当兵?
陈经科这时走了进来,说,我们也是劝过他的,整个村里人都是劝过他的,叫他好好在校读书,考上了大学,我们会给他提供读书的费用,村里人也会帮助他,可他就是听不见去,硬是要去,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