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笑盈盈的,说,哥,我爸嫂子带到了山下,你想她了怎么办?阿山说,家里正好要买几瓶农药,就叫她下山吧?本来我也想到村政府打电话的,可是到村政府打电话,旁边有人,再说,要仔细问问情况,听听姐的意见,时间自然会很长,所以用你们的电话要方便些。
赵雪说,嫂子成天呆在家里,今天我把她带下去,叫她在我家里带上个把月,好好地吃,好好地睡,你可要做好长时期睡冷铺的思想准备。阿山说,别说个把月,就是一年也无所谓。赵雪晓得哥哥是离不开嫂子的,现在她看到哥对嫂子离开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很是惊异,说,哥,你这样说话,是不是过于无情了?嫂子可是个能干的女人,像嫂子这样的女人是打着灯笼也是难以找到的。
阿山说,我现在有儿子作伴,不会感到寂寞。赵雪生的是女儿,不到两岁,她听到哥把儿子看得比老婆重要,不满情绪离开表现了出来,说,儿子,儿子比老婆重要?阿山说,儿子好啊,儿子会爬树,女儿只能看蝴蝶,不能干。赵雪听到阿山说话,明显看不起女孩,心里愤愤不平,说,哥,你也太封建了,我们龙潭人是不讲究生儿生女的,有些家庭甚至把女儿看得比儿子更重要,你可要改了重男轻女的坏脾气,否则我都是有意见的。
阿山晓得自己说话带有偏见,说,我错了,我说错了,男女平等,生儿生女都是一样,不过,儿子就是刚强,是大山,是大树,女孩子娇滴滴,像温室里的花朵,中看不中用。阿山明里认错,骨子里却是把儿子看得比女儿重要,赵雪也是没有办法,只好认栽,脸上虽然有些阴沉,骨子里却是没有怒气。
赵雪从挎包里拿出两条阿诗玛香烟,递给阿山,阿山不肯接受,说,患者生病很痛苦,出钱医病很痛苦,还要给你们送高档香烟,更是痛苦,你们能体恤一点患者吗?赵雪咯咯而笑,说,这两条烟是分管教育的副乡长给的,这家伙贪财好色,不知道弄了老师们多少钱,就是接受他送的两条香烟,也是心安理得的,你只管放心抽就是。
阿山说,官员送的东西,你们可以收,我也可以抽,可是百姓送的东西,你们就不要收了,好不?赵雪说,百姓能送什么东西?无非是一只鸡,一块肉或者一捆青菜而已,现在的情况是,如果不收了他们送的东西,他们以为医生不肯给他们好好看病,心里反而不舒服,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只好采取折中的办法,在生活上尽量给予他们方便,所以我们家就像是旅社,几乎每天都有病人和家属来家里吃饭,有时候还是满当当的一大桌,扫地洗碗都是我的事情,烦都烦死了。
阿山说,到什么山唱什么歌,我们生活在龙潭,就得按照龙潭的习惯做事,想为百姓而想,急为百姓而急,总之就是要对得起养护我们的百姓。赵雪不止一次地听到阿山说这话,能够把百姓的利益放在首位的人,不管他们的地位有多么低贱,都是值得人们敬重的人。阿山是个普通百姓,然而他却能够站在百姓这一面来要求自己的妹妹和妹夫,赵雪心里是清楚的,她的心底里油然升起了爱意哥哥的情愫。
赵雪说,哥,你真是个热心肠的人,我敬重你,我十分敬重你。阿山说,赵雪,你搞错对象了,你敬重的应该是姐夫和天扬,姐夫从老鹰跳来到了云台山,带着大姐走出了云台山,他在大姐遇到生命危险时勇敢地站了出来,为救大姐而献出了生命,天扬呢?也是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救了燕姿,最终燕姿被他的英雄事迹所感动,甘愿嫁给他做老婆,抒写了情真意切的爱情故事。
赵雪听阿山说起李地凯,心里很是感伤,既为李地凯感伤,也为阿霞感伤,更为李天扬和茶金鹊而感伤,说,英雄是有传统的,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有什么样的前辈,就有什么样的晚辈,这也是我想参加天扬婚礼的原因。阿山说,去与不去,听听大姐的意思再做决定,好么?这时候,施雪音走了过来,说,雪妹,油粉做好了,我们去吃吧?赵雪说,我要吃味道很好的油粉,如果味道不好,我是不要吃的。
施雪音脸上带着充满了自信的笑容,说,说起做龙肉海参,我不敢说我做得好,要说做龙潭油粉,我想在龙潭,没有几个人能比我做得好,我可是大姐手把手教出来的,算是得了真传的。前文已经说过,阿霞在失去男人之后,想到仅靠云台山林业局发的工资是很难养活母女两人的,何况家里还有三个弟妹,他们要生活,要读书,还要成家,就利用自己的房子开了一家龙潭油粉店,生意异常火爆,赚了不少钱,帮衬了父母不少,可以说,如果没有阿霞,赵雪和赵月就是考上了中专,也是读不起中专的。
施雪音看到阿霞的龙潭油粉店生意很好,就向阿霞讨教做龙潭油粉的方法,算是得了真转,赵雪和赵月她们每次回家,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央求施雪音做给他们油粉吃,施雪音也是愿意展示手艺,乐此不疲,赵雪和赵月就赠送给她油粉大师称号。三人吃过油粉,施雪音随赵雪下山,赵雪说,哥,你就在家里睡冷铺吧?嫂子这次下山,没有一个月是不会回来的,得把你晾晒一段时间,才晓得珍惜嫂子。
阿山晓得施雪音舍不得男人和儿子,别说一个月,就是一天,她也是呆不住的。阿山晓得老婆的性格,可是他嘴上却不想说破,故意把脸色弄得很寒,很阴,说,就是去半年,我也不在乎,有道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怎么说朝朝暮暮?又听人说久别胜新婚,两口子分别一段时间,兴许会更好些。阿山用起了名句,却是用得歪歪扭扭的,赵雪听见,大笑起来,只晓得眼泪都飞出了眼眶。
到了龙潭卫生院,赵雪叫施雪音,说,嫂嫂,我们给大姐打电话吧?你先打,我接着打,不要担心用了多少电话费。施雪音说,好吧,我先说,说得不够,你接着补充,行不?施雪音把电话打到了朝阳村,阿霞听出是施雪音的声音,声音立刻变得颤动起来,说,雪音,好长时间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了,我可是心里十分的记挂你们,你们现在还好吗?施雪音也是心理激动,说话的声音很是颤动,说,在家千日好,出门半日难,我们都是很好,你是不必记挂我们的。
阿霞说,你们是我的心头肉,你们过得好就是我过得好,你们日子难过就是我的日子难过,现在听你说你们过得好,我是放心了。施雪音说,大姐,我们听金鹊说天扬下个月初六结婚,我们想来参加天扬的婚礼,所以打打电话问问你的意见。阿霞说,都是金鹊不懂事,把这事情告诉你们干嘛?施雪音突然把温柔的音调改成责备的口音,说,大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家里有事总不能由你一个来承担,是应该告诉我们的,就是不好的事情,也是应该告诉我们,我们可以为你分担一些忧愁嘛!何况是天扬结婚,是天大的喜事,更是应该告诉我们的。
阿霞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说,我这个人以前是很开朗的,可是后来不开朗了,雪音你替我想想,一个女人结了两次婚,两个男人都是死了,人家不说我是克夫的命,走自己都是说克夫的命,活在这个世上都是不好意思。李天扬结婚,何宜兰应当是主角,然而因为特定的因素,阿霞被推到了前沿阵地,何宜兰倒反成了事件的配角。何宜兰可以就此事件发声,但是她发出的声音确实低调的,不能不是低调,女人如果做错了事情,或许会在别人已经原谅的时候,她们自己却是难以原谅自己,何宜兰面临这个问题,她很难摆脱这个事情做带给她的苦痛,她希望阿霞多出面,代替她行使做母亲的责任,而阿霞的想法刚好相反,她无意去篡夺何宜兰作为母亲应当拥有的权利,人在经历了很多事情,或者在经历了落寞之后会忽然间明白很多道理。
阿霞说,等到金鹊结婚,你们再来吧?赵雪从施雪音手里接过话筒,说,大姐,你这是何苦呢?如果我们不过来,人家会怎么说?人家会说你没有娘家,说你的娘家不看重你,还会说你当后妈的不重视儿子,反正语言上对你不利。阿霞叹了一口气,说,以我现在的情形来说,还去想那么多干嘛?赵雪看到阿霞什么也不顾,心里感觉很沉重,说,大姐,你回龙潭吧?有我们几个人,不会饿着你的,村主任是个屁大的官,有什么好当的?赶紧回漾濞,我们养着你就是。
阿霞说,我不是恋着村主任位置,我是在报恩,如果不是朝阳村人救了我,我现在还能跟你说话么?阿霞走出云台山的时候,赵雪年纪不大,后来阿霞回了漾濞,赵雪也是没有跟她深谈,不是十分了解阿霞的为人和性格,自然不是很理解阿霞现在的处境和心态,以为用几句话就可以打动阿霞的。
阿霞心知妹妹不懂事情经过,不懂得她现在要做什么?不懂得她现在为什么要为朝阳村做事,就在心里打算不跟妹妹计较,说,等到天扬举行了婚礼,等到他们有了时间,我就带他们回漾濞,回龙潭,到云台山看望翠英姐,行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