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宜梅说，我想表达的就是万民朝见皇帝的意思，可是我水平低，说出来就惹得县长生气了，我也是好生难过，想叫村民不要来看县长，又不好拒绝了他们，都是乡里乡亲的，于是就叫他们到村政府做饭吃，给他们适当补贴，然后叫他们每家都拿出来一点给县长吃，就是这么一回事。
万过林被接待过无数次，但是这样被接待却是第一次，心里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说，这样子也好，能够跟百姓互动，就像是回到了家里，无拘无束，每家的东西都吃一点，就是吃百家饭了，这是好事，还有老鹰跳还不富裕，给每家的补贴由我来出好了。何宜梅说，老鹰跳村民虽然还不富裕，但是老鹰跳村民很有感情，在老鹰跳发生地震时，村民得到了上级领导的极大关心，他们早就想到回报了，就是找不到回报的机会，现在有了机会，他们又怎么会放弃呢？何况都是自产的东西，那些鱼虾还是刚刚从老鹰河里捞出来的呢！新鲜得很。
见何宜梅这样说，万过林也是感动，就想用行动试一试百姓。万过林信步走到一个烧烤摊前，但见一个村民用火钳夹着一条鱼在炭火上烤，不时往鱼身上撒盐巴和辣椒面，浓香四溢，令人胃口大开，馋诞欲滴。村民看到万过林走来，立刻站了起来，说，县长你好，等到我把鱼烤好，就给端上来。万过林说，这怎么好意思呢？村民说，都是自产的东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兴上面领导给我们东西，就不兴我们接待上面领导？人心都是肉做的，我们晓得应该怎么办？
万过林从村民话语中验证了何宜梅的话，在心里暗暗感激何宜梅给了他亲近百姓的机会。吃饭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可以在自家吃，也可以在饭店里吃，可以了无生息地吃，也可以挽起袖子大吃特吃，而后者是百姓最为痛恨的，也是最为费钱最为浪费的，跟百姓在一起吃，百姓高兴领导也是高兴。
何宜梅走到万过林身边，说，县长，开始吃饭吧？万过林说，好的，好的。万过林被请到居中的那桌，果松平、皮朝天、李自学、何宜梅作陪，满当当八个人，其余来人坐了两桌，村民随意而坐。看到县长及来人上了桌，村民按照事先分工，端上来炒菜、烧烤，其间村民不时过来敬酒，向县领导和乡领导表示感谢，领导和百姓互动，领导吃得满意，百姓也是吃得满意，整个儿乐呵呵的。
万过林说，像这样子吃饭，还是以前的事情，是一件好事情，乡里要好好地总结一下，然后向全县推广，离开了百姓的领导绝对不是好领导，只有跟百姓吃在一起，心才能连在一起，李老师，你也可以在这方面用点笔墨，配合宣传，当然不是宣传我，而是宣传这种吃饭模式。果松平和李自学当即答应，万过林举起酒杯到村民那里挨个儿敬酒，百姓见万过林和蔼可亲，就把他当作了亲人，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酒喝够了，村民就上米饭和面食，然后是茶水，一切都是井然有序，忙而不乱，万过林说，何主任，看不出来，你还是蛮有领导能力的，做个村主任，那是屈才了，总得想办法弄个官做才是。何宜梅的心早已飞出了老鹰跳，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抵不住官场利益的诱惑，现在听万过林说起要给她官做，自然是喜上眉梢，难以掩饰自己的心情，说，谢谢县长栽培，谢谢县长栽培。
万过林说，现在搞的是集体领导制，提拔官员不是个人说了算，如果你把我说的话当真，到时候未免会失望的，请你做好为失望埋单的准备。何宜梅相信有副县长做靠山，自己一定能心想事成，说，有万县长在朝中说话，就是不想进步都不成。万过林哈哈大笑，说，这事的确不能预测成功，如果何主任想飞出老鹰跳，依我看，靠在果乡长身上就行，县官不如县现管就是这个道理。
果松平也是放得开的人，他听见万过林如此说话，索性表现出大方了，果松平把两手做成圆圈的样子，说，何主任，请你入怀。何宜梅知道果松平是有意开玩笑，真扑进去他未必敢揽住她，就做出预扑入怀的样子，杨介前正在给人上茶，看见老婆的样子，心里很是着急，说，宜梅，你这是搞什么？
几个村民说，不跑不动，原地不动，何主任要想升上去，肯定是要乘坐生职器的，你大声喊叫干嘛？杨介前说，我老婆冰清月洁，怎么可以被官场污染呢？她是不可以进入官场的。何宜梅说，呆子，你真是个呆子，连逢场作戏都不晓得的，你老婆是个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知道？人家果乡长是何等级别的人，怎能看上你老婆？好了，好了，赶紧去倒茶水，我口渴了。杨介前说，渴死你，我倒还是省心些，免得你到时候给我戴绿帽子。
这时候，杨芝兰已经坐到了万过林的身边，她用柔媚的目光望着自己的男人，脸上现出淡淡的笑容，很娇美的样子，说，万林，你看看他们两个像不像我们以前？万过林从何宜梅和杨介前斗嘴的动作上看到他从前的影子。在从前，当他刚刚娶了杨芝兰做老婆的时候，云台山林业职工有时候说话是很野气的，他们有时候甚至把话说得很露骨，杨芝兰自然也会做出相当的回应，那些看似无意的动作原本是没有意义的，然而在万过林心里却是有意思的，生怕老婆因此生出了异心，到底离开了他，就用言语去警告老婆，叫她跟男职工保持相应的距离，维护好和睦的家庭关系。
杨芝兰弯腰大笑，说，过林，你老婆无比鲜嫩，无比漂亮，被人男人吹捧也是你的骄傲啊！万过林说，我宁可要藏在屋里的何莲，不要露出墙外的红杏，你可不要给我戴绿帽子。杨芝兰听到这话，心知男人是爱她的，如果男人不爱她，或许就不会在意她的动作，就在心里想爱情是蝴蝶，婚姻是蝴蝶孵化出来的毛毛虫，看上去虽然令人生厌，但是到底还是有形的生命，总得悉心去维护就是，说，好了，好了，看你的样子，好像想吃了我似的，以后啊，我再也不看别的男人，把别的男人都看成牛屎马粪怎么样？
万过林说，话也不是这样说，你能把你爹看成牛屎马粪？我只是说在跟男人打交道的时候，不要被人家看出你有红杏出墙的想法，不然他们就会生出不安宁的心情，到底每天每夜都在想念你，把你弄到他们的梦里，影响了他们工作的情趣，心绪还会发生事故，就像李地凯，如果不是想在阿霞面前有所表现，他能去开车吗？能酿出事故来么？
李地凯私自开车酿出事故，是不是想在阿霞面前出风头？万过林不清楚，现在他用这件事来说杨芝兰，纯粹是一种猜测。杨芝兰明白了男人的意思，就把自己的思想收拢了很多。万过林说，也怪我那时候年纪不大，老在担心你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何主任，你怎么停止动作了？我还想看看老牛啃嫩草呢！何宜梅喝了很多酒，脸红红的，眼睛里显得很妖媚，也很荡漾，说，果乡长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是不敢当众啃吃嫩草的，至于在阴暗的场合，说不得有多厉害了
果松平听到这话，大笑，说，我早就阳痿了，就是在阴暗里，也是规矩得很，不信？你们去问问我老婆，就是号称瓦平第二骚的那个婆娘，问问她我是不是阳痿了。饭局在说笑声中结束了，时间是下午的五点半。五点半钟的老鹰跳，太阳光里没有什么热量，天空里飘起了淡蓝色的云丝，那是炊烟被风吹散的云丝。
云丝在天空里飘渺，在天空里流动，在天空里寻觅。万过林说，这里距离李地凯的坟地有多远？何宜梅说，坐车去，需要七八分钟。万过林说，我想去看看李地凯，何主任领路吧？何宜梅没有想到万过林要去祭奠李地凯，心里有些讶然，有些惊喜。
李地凯是何宜梅的姐夫，她又在姐姐离家之后爱恋过李地凯，自然是最关注李地凯的人，巴不得有人经常去看他，万过林云离副县长去看李地凯，那可是一件十分重大的问题，如果李地凯在那边知道，还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子！何宜梅上了果松平的车，万过林的车跟在果松平的车后面，几分钟后，他们到了李地凯的坟前。
太阳正在向老鹰山顶攀升，再过半个来小时，太阳将越过老鹰山顶。落到山那面去。
老鹰跳里有的地方很敞亮，有的地方很阴暗。看到副县长前往坟地祭奠李地凯，村民心里既感激又好奇，抄小路奔向坟地，几乎是在万过林到达的同时，他们也到达了坟地。万过林下了车，走到李地凯的坟前，站立着，随行的人们也是站立着。李地凯的坟墓很干净，没有杂草，其他几座坟墓则长满了野草，说明来看望李地凯的村民很多，李地凯虽然死了，但是他依然活在老鹰跳村民的心中。
杨芝兰看到一座坟，坟上有一堆牛粪，牛粪上有一株开得艳丽的花。鲜花插在牛粪上有什么不好呢？如果没有牛粪的滋润，这朵鲜花能开得如此艳丽吗？杨芝兰美美地笑了，美美地在心里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