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扬说，我性福，我很性福，记住，我说的性福，是性格的性。姚燕姿说，管你什么性福，只要能使你开心就是我最大的幸福。李天扬把何宜兰的存折交给姚燕姿，说，走得时候把存折放在妈的枕头下面，还要想办法告诉她。
李天扬说，我手里还有钱，我有退伍费，还有立功时奖励给我的钱，加起来数额不少，这几年来，我很少用钱，节约下来的不是留着，就是寄给了金鹊。姚燕姿说，你有钱了，就可以给我买新衣服了，嘻嘻，不要买很贵的，能表表心意就可以了，我们家那么多钱，我们不用谁来用？李天扬说，第一次给你买新衣服，当然是要买贵的，何况有些钱还是你给我的，是羊毛住在羊身上。
姚燕姿感到很奇怪，说，天扬，你又乱说话了，我给你买衣服不假，可是我没有给过你钱啊？李天扬说，我因为下河救你而立功，而获奖，这不是你给我又是谁给我？听李天扬说起这事，姚燕姿身子颤抖，她紧紧地抱住李天扬，仰起泪眼，说，天扬，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性命，我们进屋吧？我想睡觉了，我想要你陪我睡觉了。
李天扬明白姚燕姿想起了落水的情景，在心里怪罪自己说话没有遮拦，在姚燕姿的伤口里撒了盐巴，心里十分的愧疚，搂起姚燕姿，走进了房间。李天扬抱起姚燕姿，把她放在床上，盖上被子，用手轻轻地拍打她的身子，说，不怕，你不要怕，孩子，你要勇敢些，你不要怕。姚燕姿的情绪稳定下来了，她扑哧一笑，说，我什么时候又成孩子了？你给我说明白。李天扬看到姚燕姿从会议中走了出来，松了一口气，说，我说错了，我错把你当成我们的孩子了。
姚燕姿伸出手，把李天扬的手拉到她的胸前，放在奶子上，说，天扬，我晓得你是想用这种方法把我从回忆里弄出来，我晓得你的良苦用心，谢谢你！两人说说停停，停停说说，相拥而睡。
第二天，他们开始准备行装，准备离开老鹰跳。到了晚上，何宜梅过老鹰河，来到何宜兰家里，三人迎接，何宜兰叫妹妹到屋里坐，李天扬、姚燕姿作陪，何宜兰说，我下午接到万县长打来的电话。万过林是云离县副县长，何宜兰是老鹰跳村主任，在官场上非但不入流，或许连见万过林一面都很难做到，所以在说话的时候，有意识地省略了副字，把万副县长成叫成了万县长，说，万县长也是的，有事找我，叫秘书打电话就是，非得亲自打给我不可。何宜兰三人不关注万过林打电话，他们关注的是万过林给何宜梅打电话的动机和内容，何宜梅晓得他们的心思，故意用慢动作说话，说，万县长打电话来说，明天他派车来老鹰跳接你们回云离县做客，万县长说他以前也是在漾濞云台山上班的，后来他走出云台山回了云离县，他还说他老婆也是那边人，好像是永平人，他跟姚妹妹的爸爸是好朋友。
何宜兰转过身，跟李天扬说，万县长在云台山上过班，他肯定认得你爹，可是你爹从来就没有说起过这件事，真是奇了怪了。何宜梅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姐夫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他可不想攀高枝，像姐夫这样的男人世间少有，有人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何宜梅以前在何宜兰面前说过这话，现在再次说起，何宜兰心里恼怒，想回敬妹妹几句，又见儿子和儿媳在场，把话说明白了反而不好，就踹着胡涂装明白，不做声。
何宜梅爱恋过李地凯，曾经疯狂地爱过李地凯，后来她虽然离开了李地凯，但是心里始终有他的影子，而且那影子是那么优秀，是那么令她心醉神迷。何宜梅心里对李地凯怀有好感，对姐姐就没有好感了，现在看到姐姐寡居，心里想到的不是同情姐姐，而是觉得是老天对姐姐的惩罚，只是碍于同胞姐妹，都是从一个洞里生出来的，两人时不时地走拢一下，以给外人造成姐妹情深的假象。假象广泛存在于人世，在很多时候，假象可以掩饰真相，真相反而变成了假象，何宜梅自然明白这一点。
何宜梅似乎特别喜欢姚燕姿，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就喜欢上了姚燕姿，现在也是这样，她只顾跟姚燕姿说话，把何宜兰和李天扬撂在一边。何宜梅在何宜兰家里坐了半个来小时，站起来，说，走了，我走了，我去给姚妹妹准备些礼物，原来是打算准备一份的，现在得给万县长也准备一份。何宜兰说，还是由我来准备吧？何宜梅说，你还是省省心吧？你能那得出什么来？
何宜梅笑盈盈的，她拉起姚燕姿，说，姚妹妹，走，送姨妈几步。姚燕姿也是很喜欢何宜梅的，就随她走出了家门，两人在院子外面说了一阵，何宜梅走了，姚燕姿也走回了院子，走进家门。三人说了一阵，洗了手脚，何宜兰到她的房间里睡觉，李天扬和姚燕姿走进卧室，李天扬说，燕姿，姨妈跟你说了些什么？看你们神神秘秘的，肯定是在说我的坏话。姚燕姿支支吾吾的，李天扬看到她的神情，越发的疑惑，再次询问，姚燕姿说，姨妈叫我们节制些，说做多了伤身子，还问我是不是有了？
李天扬把头贴到姚燕姿的肚子上，说，我听听，我听听我们的儿子在说什么？姚燕姿推开李天扬说，怀孩子哪有那么快当的？就是怀上了，也是很小很小的，怎么会说话？天扬，你真是笨死了，小孩子要在肚子里呆上十来个月，就是生了下来，也是要半年以上才能说话，没文化，没见识。
两人闹了一阵，脱衣，上床睡觉。第二天上午九点钟，何宜梅再次来到何宜兰家里，说，我接到万县长打来的电话，说来接你们的车子已经从云离县里出发，估计十点钟到达老鹰跳，走，你们收拾好东西，跟我去村政府，为什么要到村政府呢？因为公路直通村政府，在那里上车。何宜兰说，还没有吃饭呢？吃了饭再过去吧？何宜梅说，村政府已经准备好饭菜了，我们要接待万县长的司机，将就请姚妹妹吃饭，姨妈这几天忙，还没有好好地请你吃顿饭呢？李天扬和姚燕姿早已打点好行装，说走就走，四个人走出了院子，过了老鹰河，走向老鹰跳村政府。
来接姚燕姿和李天扬的小车十点到达，因为司机要开车，不敢喝酒，吃饭时间很短。吃完饭，姚燕姿叫杨介良打开小车后备箱，把礼物装了进去，都是双份的，一份给姚燕姿，一份给万过林。看到扬介良把礼物装好，何宜梅把小车司机叫到半边，递给他两个纸箱，说，师傅，箱里有两只土鸡，是从朝阳村里带回来的漾濞乌骨白凤鸡，箱里还有一袋漾濞干木瓜片，你拿回去吃吧？司机早就听万过林说起过漾濞乌骨白凤鸡，也晓得漾濞木瓜煮鱼和漾濞木瓜鸡味道好，就是没有机会品尝，现在看到何宜梅送这两样东西，心里痒痒的，正想伸手去接时，突然间又犹豫起来。
那年头的小车司机很诚实，不敢随意收礼，说，不成，不成，我怎么敢收你们的礼物呢？何宜梅说，师傅，你只管拿去就是，这又不是什么礼物，只是土特产而已，它代表的是我们老鹰跳百姓的一点心意。中国的语言是可以表达不同意义的，当礼物变成了百姓的心意时，司机必得要收下，否则就是违背了百姓的心意，司机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是不敢违背百姓的心意。
司机伸出手，把心意收下，放在副驾驶位置上，发动了车子。姚燕姿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何宜兰的眼眶里也是蓄满了泪水，何宜梅说，你们只是暂时分别，过些日子还会见面的，看你们把自己弄得凄凄惨惨的，像什么样子？姚妹妹，你不要学你妈，她是秋天的蚂蚱，而你是春天的花朵，你要开开心心的，如果天扬欺负你，就给我打电话，我接到电话，立刻就去收拾他，连姚妹妹这么美丽的姑娘也敢得罪，我定然饶不了他。
李天扬说，姨妈，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燕姿，你说说，我像欺负你的人么？姚燕姿笑了起来，带着眼泪笑了起来，她把耳朵凑到何宜兰的耳朵边，说，妈，你给我们的存折，我放在你的枕头下面。姚燕姿说完话，拉起李天扬上了车，关了车门。司机是多次见过亲人分别的，他知道在这种时候要见机行事，稍有犹豫，又会等候半天，所以，他在两人上车关好车门的瞬间踩了油门，小车朝前驶去。
何宜兰用手指着离开的小车，眼泪立刻就来了，何宜梅见状，心存蹊跷，走到何宜兰面前，说，姐，姚妹妹说了什么？看把你气的！何宜兰说，我给了他们一本存折，叫天扬取了钱给闺女和她爸妈买衣服，谁知道他们没有带走，把存折放在我的枕头下面，人家从那么远来找天扬，心甘情愿地做了天扬的老婆，可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却没有给他们买些礼物，怎么对得住人家？
何宜梅说，算了，算了，姚妹妹家开漾濞饭店，而且开了多年，两个老人又把姚妹妹当作宝贝，恨不得把所有的钱都送给她用，你不看看姚妹妹用钱眼睛都不眨，甩手就给我了两百，加上给其他人，少说也是给了上千的。那年头两百块可以买一头大水牛，姚燕姿给出了上千元，岂不是给出了五头大水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