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王秋惠带着茶金鹊来到普观寺。普观寺建于唐代,唐助蒙舍诏灭样备诏之后,在漾濞竹林寺建立了唐标铁柱以纪功,与此同时,普观寺被毁于战火。在随后的日子里,普观寺建了被毁,毁了被建,于上个世纪得以完整重建,因为香客众多的原因,普观寺得到了快速发展。
颠覆与重建,破坏与修复是人类社会发展的主题,普观寺的发展过程符合社会发展的主题。王秋惠和茶金鹊来到普观寺鱼池,在观光亭上坐下。鱼池里栽种着莲花,莲花开始败落,小鱼在莲叶之间游弋,它们的小嘴张开,闭合,闭合,张开,很悠闲的样子。王秋惠说,金鹊,你看看这些小鱼,在水里玩得多么开心啊!我要是小鱼就好了。王秋惠向往小鱼,以为小鱼自由自在,她忽略了小鱼被桎梏在狭小空间的事实,小鱼何尝不向往广阔的海洋。
也许,这些小鱼回归到海洋,在海洋水生物的侵扰中失去生命,但是它们愿意回归海洋,然而它们很难把握自己的命运,因为它们已经受制于人类,在人类强制力的作用下,只能在狭小的空间里游弋,只能在狭小的空间里生活。人们如果不能创造出新的环境,就只能适应原有的环境,鱼类不能超越人类,它们只能适应人类为他们设置的环境。王秋惠显然发现自己说错了,就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笑了笑,说,金鹊,不好意思,我把话说错了,我说的话里有逻辑错误。
茶金鹊还没有学过逻辑,不懂得逻辑的含义,外延、内涵、概念、判断、推理等等逻辑学术语,对于她来说,尚未形成概念,说,我想鱼儿也是挺自在的,至少,他们有父母,有兄弟姐妹在一起,和和乐乐的,比起我来,它们更有情趣,我很羡慕它们,真的很羡慕它们。王秋惠看到茶金鹊陷入了思念父母的境地,又明白茶金鹊是个感情细腻的姑娘,心里也是难过,眼睑低垂下去,眼眶里随即流出了泪水。茶金鹊看到王秋惠流泪,心里有些不解,说,姐,你没有遭遇我这样的事情,心里应该是很阳光的,你为什么也会流泪呢?
王秋惠说,看到你这样子说话,我知道你想起了父母,想起了天扬,我也是自然会想到他们的,他们原来都是在云台山上班的,后来都走出了云台山,特别是你妈妈,她是为了爱情而走出云台山的,想到他们已经离开了人世,我是很伤心的。茶金鹊巴不得有人站在她的角度去说话,去伤心,这样子的话,如果她伤心就不会被人说成娇气了。
王秋惠想知道李地凯是否对茶金鹊好,又不好单独把他提出来,就拿她妈来做烘托,说,你爹妈待你好么?茶金鹊听王秋惠提到爹妈,心里涌起了一股悲伤,眼泪汪汪的,说,他们待我很好,特别是我爹,简直比亲爹还要好,姐,也不知是哪世修来的福气,干爹干妈待我,也是如同亲爹亲妈的,我都不知道今后将用什么样的方法去回报他们。王秋惠明白茶金鹊的心思,她不想让沉重感去压抑茶金鹊的心扉,说,父母对待儿女,总是倾尽感情的,总是倾尽他们所有的,我们只能尽其所能去经营好自己的生活,免除了他们的担忧,除此以外,我们还能为父母做什么呢?让我想想,好像我们真的不能为父母做些什么!
池中的小鱼是不怕游人的,它们径直在水里游动,看起来自由自在,其实被封堵了出路。王秋惠比茶金鹊打几岁,在很多方面比茶金鹊要想得多些,看得远些,所以,在说话的时候,就带有了传送经验的意味。王秋惠说,你哥怎么样?茶金鹊听王秋惠说起李天扬,两眼顿时放光,说,姐,你是不知道我哥,你不知道我哥究竟有多么帅气,你不知道我哥究竟有多么刚强,你更不会知道我哥对我有多么好!茶金鹊喜欢李天扬,她曾向李天扬表达过自己的情感,但是她的表达被李天扬做了肯定的否定,现在说到李天扬,茶金鹊发觉自己在心中不仅存有对李天扬的敬意,还有思念和爱恋,这些情愫交织在一起,就在她的心底凝成了一个结,凝成了很大很大的一个结,她不止一次地试图揭开这个结,但是她的所有努力都是以失败而告终,最后只好把这个结封存在心底里,暂时尘封在心底里。
我也是好多年没有看见天扬了,我也是很想念他的,他对你好,我就放心了。茶金鹊听王秋惠说她想念李天扬,误以为王秋惠的心里装有李天扬,会去爱恋李天扬,心底里竟自生发了些微的醋意。茶金鹊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动了几下,好在很快就不颤动了,因为这时,她明白王秋惠思念李天扬,如同她思念茶金鹊,思念李地凯和阿霞,其性质是差不多的。李地凯是走进云台山的人,阿霞也是走进云台山的人,他们为了爱情,为了追求美好的爱情而走出了云台山,到老鹰跳里经营他们的生活,到老鹰跳里经营他们打爱情,确实不容易——这件事也引发了云台山人的兴趣,引发了云台山人的关注,他们关注李地凯和阿霞,同样关注他们的后代,如果他们的生活和爱情经营得不好,那将是令人感到多么遗憾的事情,也许,他们会以此作为谈资,作为告诫他人以及后人的资料,告诫后人不要轻易相信外人,更不能轻易走出漾濞,走出云台山。
王秋惠说,走,我们去参拜菩萨,请菩萨保佑他们,保佑他们在西方世界里继续相亲相爱,继续做你的爹妈。王秋惠站了起来,两眼望停留在苍山顶上的一朵白云,说,苍山顶上的白云啊,请你带着我的思绪,请你带着我的深情飞到老鹰跳,到那里祭奠我的李叔和霞婶,愿他们在西方过上美好的生活。
王秋惠和茶金鹊来到大殿,他们在千手观音跟前跪下,磕了头,表达了各自的祝愿,站起来,走向殿后的亭子。亭子是新修建的,面积不大,亭子里有两张木凳,长长的木凳,是供来人休息和观景用的。茶金鹊望着王秋惠,欲言又止的样子。王秋惠感觉到了这一点,说,金鹊,你心里有事还是心里有话?我是你的姐姐,在姐姐面前,你是应当放开的。王秋惠明白茶金鹊失去了父母,而且是在极度凄惨的情况下失去父母的,知道她的心里很难过,作为道义上的姐姐,她有责任去化解茶金鹊心里的忧伤,说话就相对直接了些,相对明朗了些。
茶金鹊没有回答,两眼望着山下。山下是博南古道,博南古道后来改成了平甸公路。行驶在平甸公路上的车辆很多,瞧去,像蠕动的蚂蚁。茶金鹊隐忍了半天,到底下了决心,说,姐,我想嫁给我哥,做他的老婆,你说可以吗?王秋惠知道李天扬和茶金鹊没有血缘关系,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女是可以恋爱的,是可以结婚生子的,不过,王秋惠听到茶金鹊的话,心里还是有些惊悚,说,你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是可以恋爱结婚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有亲缘关系,按照世俗的观点,你们相恋结婚,会闹出笑话的,所以啊,我认为你不要心存那种想法,我想啊,如果你真的很爱你哥,真的想为他做些事情,有很多种方式,没有必要非跟他恋爱结婚不可,总之啊,你们最好不要结成夫妻。
茶金鹊把头转向王秋惠,两样定定地望着她,王秋惠看到茶金鹊用那样的目光望着自己,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就在心里想我即使说错了话,你也是应当原谅我的,是不应该用那样的眼光来看我的,说,金鹊,是不是我说错了话?是不是我说话不合你的心思?你不要用那样的眼光来看我,在这样子的眼光里,我很难受!茶金鹊收回了目光,跟着拍手大笑起来,说,姐,我晓得了,我有创意了。
王秋惠莫名其妙,说,你晓得了什么?你又有什么创意了?说出来听听?茶金鹊说,姐,我说出来,你不要怪我,行不?王秋惠说,你才几岁的年纪,我能跟你怪么?说出来,你只管说出来就是,我不怪你,我向你打保镖!茶金鹊说,我要你做我的嫂子,你不知道我哥到底有多么优秀,优秀的男孩子是一定要娶优秀的女孩子做老婆的,我觉得姐最优秀了。
王秋惠听茶金鹊说出了创意,内心里出现了一股热浪,热浪在她的身体李转了一圈,化作两朵红霞,被显现在脸上,说,我也这样想,我也想做你天扬哥的老婆,可是金鹊,这是不可能的,你想我比他的年纪大了,就是他愿意我也不愿意,我想找个年纪比我大的男孩,这样子的话,我就可以小鸟依人了。
茶金鹊说这话,并非出自真意,充其量只为试探,现在看到王秋惠做了否定,心里反而高兴。王秋惠看到茶金鹊高兴,明白她心里存有对李天扬的爱情,就在心里否决了再次劝告茶金鹊想法,站起来,挽起茶金鹊的手臂,下了山,走向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