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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李地凯回到云台山


窗外有两棵柏树。柏树是老鹰跳村民喜爱的树种,老鹰跳村民以为柏树四季常青,木质坚硬,经水浸泡,百年不烂,是做棺材首选的树木。老鹰跳村民用柏树做棺材,在棺材的某个地方镶嵌一段椿木,可以起到收归地脉保佑后代的作用。李地凯窗外的两棵柏树已是老年。老树年纪虽大,经历了千百年的忧伤,已现垂暮之像,然而它们在每年的春天,依然会抖开豪迈的铜枝铁杆,感知四季变化;仲夏季节,它们巨大的树冠依然生机勃勃绿影婆娑;到了冬天,它们则顺了寒风的意愿,枯叶落得干干脆脆,让栖息在树上的鸟儿们发出几声惊叹,有过几声哀怨。李地凯急于离开老鹰跳而前往漾濞,在于他心里一直关注着阿霞,渴望得到阿霞的爱情。男人是坚定,也是坚强的,但是男人最怕孤独。寂寞如钩,孤独如刀,而排遣寂寞和孤独最好莫过于女人。李地凯急于离开老鹰跳的第二个原因是避免尴尬,何宜梅趁着李地凯酒醉而做出来的事情,在她看来再正常不过,而在李地凯看来,却是匪夷所思,难以理解。李地凯想以出走的方式让何宜梅冷静下来,如果能够把阿霞带回老鹰跳,则可以彻底消弭何宜梅对他依恋——李地凯被何宜兰所伤害,事实上,种种迹象表明,他也伤害了何宜兰,他早已在心里决定不伤害何宜梅,而且说到做到。

第二天上午,李地凯背起行李,带着儿子来到何老天家里。何宜梅没有在家,到老鹰山里放牛羊去了。李地凯把家里的钥匙递给何老天,说,爹,我要出去几天,请你帮我看看家。何老天明白李地凯受了女儿伤害,也曾试图挽回女儿所造成的局面,结果非但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相反,如果不是李地凯及时出面相救,说不准已经死了。何老天是个男人,男人是要讲脸面的,女儿所做的事情让他丢尽了脸面,活在这个世上,只是活着而已。何老天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李地凯出手相救,在李地凯心里顺理成章,小事情而已,而在何老天心里,这事比天还要大,世上有什么事情能胜过救人性命?何况是在倍感伤心之下的救人性命。何老天听李地凯说起出去几天的话,出门走三步,又是一片天,成天窝在老鹰跳,会窝楚病来的,家里的事情,我自然会照看好,还有我想问问,天扬也走吗?李地凯说,走,跟我一起走,他现在已经六岁了,还没有走出过老鹰跳,男孩子最好出几次门,长些见识,免得成了井底之蛙,还以为自己是个人物。

李地凯带着儿子离开了老鹰跳,来到了云离县城,买了十斤烟熏腊肉和两只板鸭——板鸭也是云离县有名的特产,装好背上,踏上了前往漾濞的旅程。李地凯在云台山下了车,住进了云台山招待所,向人打听到王诚信一家已经离开跃进木材站,回到了云台山,住在新建的一栋房子里。云台山修建了几排房子,类似于电视新闻里的棚户区,红转青瓦,小巧玲珑,面积虽然不大,可是在那个时代,已经是不错的房子了。李地凯带着儿子来到王诚信家门口,王诚信看见,赶紧走了出来,说,我昨晚睡不着觉,总觉得会有贵客来家里,赶紧从弯坡林场回来了,没想到会是老弟,几年不见,你过得还好吧?王诚信把李地凯迎进家门,请他坐下,跟着给他倒满一杯酒。漾濞人诚恳待客,其最常见的待客方式就是进门一杯酒,用的是二两酒杯,必须倒满,正所谓酒满敬人茶满欺人。

左翠英看着李天扬,说,凯弟,儿子几岁了?李地凯说,六岁了,这次是他第一次出远门,没见识,胆子小。左翠英说,常言道秤不离砣公不离婆,你怎么不把老婆也带来?听左翠英问起老婆,李地凯也不想隐瞒,说,他妈在他五岁的时候,跟有钱跑了。听到这话,左翠英的眼泪立马就来了,弯下腰,抱起李天扬,亲了又亲,对着房门,说,秋林,秋惠,赶紧拿糖给弟弟吃。左翠英叫儿子女儿拿糖给李天扬吃,吩咐他们带他出去玩,她随即给李天扬端来一杯茶,说,你跟老王说话,我去做饭。李地凯说,大嫂,我这次来,走得有些匆忙,也没带什么,只带了些土特产来,很是对不住你们。李地凯说着话,从背包里拿出腊肉和板鸭,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王诚信说,大老远来看哥嫂,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还带啥东西?到了吃完饭时间,李地凯叫王秋林把李教授请了来。李教授是大学老师,来到云台山,被要求与群众打成一片,李教授于是放下了架子,一边教书一边研究漾濞核桃。

李教授在饭桌上说起了漾濞核桃,说,想改变漾濞人民的生活,唯有种植核桃,唯有种植核桃,才能藏富于民。漾濞农户种植有核桃,核桃在那时不值钱,等到核桃成熟,农户随手拾起几个,拿到家里烘干,等到漾濞街天时,拿给城里的亲戚做下酒菜,铁核桃则用来榨油吃。王诚信说,种核桃远不如种包谷,没有效益不说,还特别占地方。李教授说,核桃价格低只是眼前的事情,以后会涨价的,关于漾濞核桃,还有一个故事呢?我讲给你们听。

漾濞核桃的故事

受洱海龙王邀请,一只仙鹤口里衔着一枚神果,乘坐着一朵红云飞过了印度洋,飞过了喜马拉雅山,飞临到漾濞石门关上空,被石门关美丽的景色所吸引,口里发出赞美的声音,仙鹤不知道在天空飞行时不能赞美的,结果它口里衔着仙果掉了下来,落在了石门山上。丢失了礼物的仙鹤不好意思到洱海去赴宴,就在石门关上空盘旋哀鸣,最后飞到苍山西面的一座山上,在一棵树上自寻短见了,后来每到有月光的夜晚时,人们便在山上燃起火把,见到火光的鸟儿们眼前幻化出仙鹤的影子,哀叫直落下来,落进人们张开的捕网里,成为人们餐桌上的美味,吃着美味的人们并不想去探究鸟儿们落进捕网里的原因,胡乱地给山取了一个名字,名字叫做鸟吊山。

石门关外有个名叫石门的村子。据传说,女娲完成补天后坐在南天门外的石级上休息,这时一对古猿从石门山上跑到她面前,请她点化一下。女娲就在公猿的后背上写了个人,叫他和母猿完成了交配,送他们回到了石门关外,生儿育女,组建了石门村。仙鹤死后的第十年,村里有一个人上石门山打猎,发现山上长出了几棵很奇怪的树,被大片的杜鹃花簇拥着,树上爬满了毛毛虫,那人大为惊讶,以为灾难降临到了人间,赶忙跑下山向族长作了汇报。族长激灵灵地打了几个寒战,整个身子起了几层鸡皮疙瘩,几根长长的白眉毛上下跳动着,半天都没有停下来。他带着村民来到那几棵怪树旁,看着那几棵怪树。树上的毛毛虫很多,十分碜人。几个德高望重的人商量了一阵,决定砍掉那几棵怪树,不想当几个后生拎起砍刀走过去时,天空扯起了火闪响起了巨雷,大地摇晃得人们头晕眼花,胃里翻江倒海,口里箭射出许多腥巴烂臭的东西。几次过后,人们意识到这几棵树不但很怪而且很神,很神的的树是不但不能砍相反还要保护,需要祭奠的。族长顺从民意,当场决定把这几棵怪树供起来,叫几个村民下山挑了粪水上来,好生伏侍了一阵。

石门村里有一个名叫杨丁罗的人,他七十岁时得了一种怪病,身体稍微一动,嘴里就会发出“吭吭唷”、“唷吭吭”的声音,眼看离死期不远了。他的后人见状,背着他悄悄地准备着后事,他却于秋天的某个黄昏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他的后人赶忙把他失踪的事情告诉了族长,族长便叫村民们去寻找,可是找来找去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族长就叫人在祠堂里为他办丧事让他的灵魂升天,他没有想到就在这时,杨丁罗赶着一群野羊回来了,再看他人,白发变成了黑发,瘪嘴里长出了新牙,人年轻了许多,招惹得村里的一位姑娘误把他当成了自己二十岁的情郎,不顾有人在场的羞怯,忘情地冲上前去,搂住他的脖子就是一阵亲吻,等到她意识到自己吻错了人时,羞得脸如三月里盛开的月季花,带着羞怯和美丽跑离了人群,跑到石门河边,望着河水去回味自己的爱情。

族长看到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杨丁罗突然变得年轻起来时,眼里释放出奇异的光芒,嘴巴张开成一个“0”字,半天都合不拢来。她的女人李杜氏双目含情地看着杨丁罗,跟着又回过头来看了自己的男人一眼,心里暗恨死自己的男人皱皮皱脸老里老相简直就像半截子埋在土里的人,没有魅力没有精神没有看头。族长把杨丁罗请到家里,说,杨丁罗,你遇到哪路神仙吃了哪样灵丹妙药?杨丁罗说,族长,我没有遇到哪路神仙也没有吃灵丹妙药,我只是吃了山里的神果。族长说,什么神果?杨丁罗说,就是怪树结出来的果果。族长不相信杨丁罗说的话,说,鬼才相信你的话!杨丁罗赶忙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神果递给族长,说:喏,就是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