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宜梅从父亲手里接过钥匙,走过瓦平河,来到李地凯家门前,开了门,走了进去,转身关好了门,先到马厩里看羊,看到两只羊吃得饱饱的,再看几只鸡,被关在鸡圈里,鸡槽里摆放着食物和水,明白李地凯在走之前,已经做好相关事情,也可以看出他是有准备而离开的,到底把悬着的信放了下来。何宜梅烧了水,洗了手脚,径直走进了卧室,用双手枕着头,睡在床上。夜色渐渐加浓,屋子里隐隐约约,模糊中有点清晰。晚风透过窗棂吹了进来,屋子里有点清凉,天花板上挂着两个竹箩,竹箩在晚风里轻轻地摇摆。何宜梅被竹箩吸住了眼球,站了起来,从厨房里扛来梯子,架好,爬上梯子,把两个竹箩取了下来,放在桌子上,但见两个竹箩上面都盖着红布,心里十分惊讶。何宜梅翻看了第一个竹箩,里面没什么要紧的东西,接着翻看第二个竹箩,首先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何宜兰的衣物,有一条带了血渍的****,用红布裹了几层,何宜兰认得是姐姐的,就在心里认定李地凯到目前为止,心里还是想着何宜兰,这样子看来,李地凯拒绝何宜梅的爱恋,应当是可以理解的。姐夫,我姐那样对待你,而你依然保留可以证明她****身子的东西,你这是何苦呢?
何宜梅接着往下翻,竹箩地下是一个手镯。何宜梅拿起来看了看,认得是母亲的手镯,是母亲给姐姐的。按照老鹰跳的习俗,女人在出嫁前会得到母亲的赠品,女儿出嫁后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应当把母亲的赠品带在身边,以示女儿对母亲的尊重,以示母亲对女儿的爱护。没有母亲陪嫁品的女儿是凄苦的,是不会得到夫家敬重的。何宜梅的母亲省吃俭用,特意到银匠铺里打了两只银手镯,是为她的两个女儿准备的,然而现在,何宜兰背叛了丈夫背叛了家庭,还背叛了母亲,背叛了母亲对女儿的爱情,这就是大逆不道,至少,在老鹰跳人心目中,这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何宜梅打算明早去姐姐家,去向姐姐宣战,使之接受良心和道德的谴责。如果说以前何宜梅心里尚有对姐姐的美好的记忆,那么在此刻,在她爱情受到挫折的时刻,她的心灵开始扭曲,姐妹感情姐妹情深荡然无存,何宜梅的心里顿然萌生了报复姐姐的情愫。
何宜梅没有睡意,在如此境遇时刻,如果还有睡意,倒是令人奇怪的事情。何宜梅从床上爬起来,来到院子里,坐下。时光已是下旬,时辰已是午夜。天空里没有月亮,但有星星的,点点星星阴暗而隐晦。山风不大,吹拂着,空气凉嗖嗖的,何宜梅打了两个寒颤。何宜梅知道,这样的天气是会使人受凉感冒的,此刻她应该做的事情是躺在床上,裹在被子里,然而她不想到床上去,因为她感觉到了床上,眼前就会出现李地凯的身影。李地凯的身影是刀,是魔咒,更是游魂,在她的身上抽动,在她的体内咒诅,在她的体内****,何宜梅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苦痛。何宜梅来到院子里,想在静怡整理自己的思绪,淡忘自己对李地凯的爱情,然而她做不到,实在是做不到,她扑在膝盖上嘤嘤地哭了。山风顺应了何宜梅的思绪,由轻柔变得猛烈,吹落了屋后柏树上的一根枯枝,枯枝掉了下来,砸在屋檐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第二天是个阴晴不定的日子。何宜梅起了床,作了简单梳洗,走出李地凯的家门,反身把门锁好,走向平地坝,来到何宜兰家里。何宜兰正在厨房里做饭,她看见何宜梅,赶忙抖了锅铲,跑出来迎接。何宜兰把妹妹迎进屋,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说,今天在姐这里吃饭,我叫三刘杀鸡吃。何宜梅的脸阴阴的,冷笑着,说,我不是来吃饭的,而是来说事的,我最近对鸡肉过敏,只能吃罗卜白菜,就吃罗卜白菜!何宜兰人离开了老鹰跳,心还在老鹰跳,她已经从别人的口中知道妹妹正在追李地凯,这件事使她感到很为难,面子上很过不去,可是她背叛了家庭,得罪了父母,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很苍白,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意呢?何宜兰在暗中观察着,观察李地凯是否会接受妹妹,如果他接受了妹妹,只能说明他也是个不安分的男人,由此也可以减轻她内心里的自责。
何宜兰说,天扬还好吗?何宜兰不问李地凯而问李天扬,她是想以儿子来做话题,把姐妹之间的谈话延续下去。何宜梅说,你想想,没有母亲爱护的孩子,能好得起来么?何宜兰说,既然不好,我想我还是把他接过来的好,我跟了三刘这么长时间,丝毫没有显现出生孩子的迹象,生活上的富足掩饰不了心里的空虚,说实在话,我现在虽然活在世上,但是我的心已经死了,活着,只是活着而已,已经没有了意思。何宜梅没有顺着姐的思维说话,说,这些都是你自找的,姐夫人长得好,又是个高中生,比姓牛的好百倍,而你却背叛了他,而有些人想嫁给他,他也不愿意。
姐妹说话之间,牛三刘走了进来,看见何宜梅,笑着打招呼,说,妹来了?我这就去杀鸡。何宜梅正眼儿不抬,说,谁是你妹了?你们是扯了结婚证还是举办了婚礼?野鸳鸯,野鸳鸯。何宜兰看到妹妹说话放肆,心里愠怒,说,不许你这样说他,他好歹是你姐夫,世上哪有姨妹如此说姐夫的?何宜梅怒眼圆睁,说,我就是这样说,你又能怎么样?野鸳鸯,见不得人的野鸳鸯!何宜兰站了起来,握紧拳头,做出想打人的样子,牛三刘见状,赶忙走了过来,拉住何宜兰的手,说,阿妹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这是在干什么?有什么好就不能好好说?何宜梅不怒反笑,说,我今天来不是跟你来吵架的,我来是想告诉你,李地凯带着儿子走了,不知道朝哪里走了,我今天来,是想给你两样东西。何宜梅说着话,从身上掏出带血的****和手镯,把带血的****丢给何宜兰,说,这只手镯不给你,反正爹妈也不要你了,给了你不值得,还有,我要告诉你,李地凯也不要我了,是因为他老想着你,是你毁了我的爱情。
何宜梅说完话,捂着脸跑出了何宜兰家,来到瓦平乡街上,吃了一碗米粉,给父亲买了两包香烟,向老鹰跳走去。何老天久等女儿不回,就走出家门,站在屋前远眺,看到李地凯屋顶没有炊烟,屋子静默在阴云之下,就迈动脚步,过了瓦平河,来到李地凯家门前,看到门上有锁,知道女儿不在,心情不免有些沉重。何老天绕过前门,来到屋后,看见两只羊呆在厩里,看见几只鸡被关在鸡笼里,心里担心羊和鸡被饿坏,赶紧找了个蛇皮口袋,把鸡捉进袋里,捏紧袋口,朝背上一撂,牵起两只羊,离开李地凯家,回到自己家里,说,也不知姑娘去了哪里,真是气人!何老天的老婆听丈夫说女儿不在李地凯家里,心里也是忧虑,一时半会又找不到派遣忧虑的办法,说,你身子有病,还是我去放牛羊吧?何老天说,我虽然有病,但是放放牛羊,也不会有大碍,我想姑娘可能是追李地凯去了,追着了是好事,追不着,姑娘就有得罪受了。
何老天把李地凯的鸡和自己的鸡关在一起。鸡是很容易适应新环境的动物,鸡也是胆小的动物,它们来到新的环境,如果受了惊吓,就会跑到阴暗处躲藏起来,在躲藏的过程如果遇到黄鼠狼之类的天敌,必死无疑。鸡还讲究先来后到,先来的欺负后到的,公鸡则不然,它们看到新来的母鸡,会立刻兴奋起来。公鸡每天都要做几回,每次都跟不同的鸡做,这也是人们把****比作鸡的原因。何老天把李地凯家里的鸡跟自己家里的鸡关在一起,目的在于促成它们尽快友好相处,然而它们很快在鸡笼里打起架来,何老天见状,拿起棍子朝鸡笼敲打了几下,打架的鸡随即老实下来。
何老天赶着着家里的牛羊,手里牵着李地凯的两只羊,向老鹰山走去。何老天不敢把李地凯的两只羊放开,一是那两只羊来到相遇新人,对新人不熟悉,缺乏信任度,如果放开,一旦受惊,它们就会跑掉;二是会受到何老天羊群的攻击。何老天把牛羊赶到老鹰山,从身上解下两根绳子,分别套在李地凯两只羊的羊角上,绳子的另一头绑在树枝上,等到两只羊把附近的草吃完,随即换地方做同样的动作,如此几次,两只羊吃得饱饱的。何老天站起来,脱了裤子,牛羊看见,飞跑过来,伸出舌头接吃他的尿液。牛羊是吃草的动物,它们同时需要进食盐巴,而人体尿液中有盐分,放牛羊者往往有意识憋尿,届时撒给牛羊吃。漾濞光明村有人把牛放在山上,任其自由吃草,不担心牛羊逃跑,是因为他们掌握了牛离不开盐巴的习性,定期上山投放盐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