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宜梅说，漾濞有这种鱼吗？李地凯说，有，漾濞把这些鱼叫做小沙特，有人开玩笑说一钉耙砸下去都可以砸死好多条。李地凯说过这话，站立在石头上，正想弯腰戏水时，山上传来了山歌声：
我在山上唱山歌，
妹在河边洗衣服。
妹妹听到哥声音，
放下棒槌进草窝。
声音高亢嘹亮，歌词粗俗易懂，表意对象明确。何宜梅心知李地凯已被歌声所吸引，心里暗自得意。老鹰跳以波为舞，以浪为歌，男女老少都会唱歌，如山歌、酒歌、嫁人歌、丧歌……何宜梅说，你看上游，像不像女人的屁股？李地凯惊异何宜梅的观察力，说，你说得很对，那就是女人的屁股，我们瓦平河是女人河，我们喝的就是女人尿。瓦平河水生母腹，泻于腹下，泻于处像极了女人的屁股。喝女人尿长大的老鹰跳人，男的英俊，女的俏丽，性喜弄情，千百年来，不知道演绎了多少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李地凯看到何宜梅楚楚动人的样子，心里涌起了莫名的悸动。李地凯是个生理正常的男人，晓得男女情事的奥秘，现在看到何宜梅的样子，心底竟然涌起了想拥抱对方的想法。何宜梅晓得李地凯此刻需要什么，她在心里想李地凯如果想做什么，我是会满足他的。何宜梅等待着，然而李地凯没有拥抱何宜梅的动作，径直走过河中的石头，快步到达了对岸，对岸是一条十分陡峭的山路。
面对十分陡峭的山路，何宜梅心里发毛，脚步有些不稳当。为了稳住脚步，也为了稳定心神，何宜梅说起了笑话，说，据我爹说，有一次他去云离县城买了两斤鲜豆腐，拿到家里时已经变成了臭豆腐，省了太阳晒的过程。两人说说笑笑，走走停停，到底走到了老鹰山腹地，挖了十几棵重楼，下了山，走向何老天家。
4
何宜兰出走以后，李地凯从床底下抱出小坛子，发现小坛子里还有九百块钱，又想了想这三半多来的大致开支，李地凯断定何宜兰是净身出户，对她的恨意就减少了几分。李地凯回到老岳父家里，把重楼交给岳母，说，光是这种药，效果不是很好的，还需配些三七和血竭，我到瓦平乡卫生所看看，如果有，就买些回来，你们先用单方，再有，重楼的产地在云南，云离县我们这里不多，我得去城里买些回来。
何老天说，我是山里的草，死就死了，何必要你花钱呢？何况是我们对不起你！李地凯说，宜兰归宜兰，爹妈归爹妈，各是各的事情，我又不怪你们，何必说这话呢？何宜梅听见这话，心里很是受用，很是感动，泪水止不住流出了眼眶，滚落到地上。何宜梅任由泪水流淌，她希望自己的泪水能够打开李地凯的心扉，娶了她做老婆。李地凯说完话，走出了何老天家，来到瓦平乡卫生所，找到谷医生，把岳父被狗咬了的事情说了，说，你这里有没有三七和血竭？谷医生说，你也不看看我们是什么级别的医疗机构，像我们这样的卫生所，能有这么贵重的中药材么？还有，被狗咬着，现在又发了炎，肯定是得狂犬病了，目前最要紧的是打狂犬疫苗。李地凯说，你们这里有吗？谷医生说，没有，绝对没有。李地凯说，我到山里挖了几棵重楼，叫岳母煎了给岳父喝，再外敷一些，这样做到底有没有效果？我是没有把握的，如果你能去老鹰跳给我岳父打几支消炎针，我会感激你的。
谷医生说，救死扶伤是医生的责任，可是救死扶伤得有时间，我可没有分身术！李地凯从身上掏出二十块钱，递给谷医生，说，我去云离县城买药，你帮我跑一趟老鹰跳，这二十块钱，够了吧？谷医生接过钱，眉开眼笑，说，就是叫我去，也用不了这么多，这可是我半个月的工资啊！谷医生当即答应前往老鹰跳，并决定不收针药费和注射费。李地凯连说了两句感谢，走出卫生所，正准备拦车时，谷医生走了出来，说，我晓得有一架手扶拖拉机去云离县城，就是停在供销社门口的那辆。谷医生把李地凯带到手扶拖拉机面前，跟司机说，罗师傅，帮忙我把他带到云离县城，行不？罗师傅前不久才在瓦平乡卫生所做了阑尾切除手术，得到过谷医生的帮助，现在看到谷医生有事求他，于是满脸堆笑，说，好的，好的，我正愁找不到机会报答谷医生的机会呢，这不，机会说来就来，真是有缘，我们真是有缘。
李地凯在云离县城买了三七、血竭、云南白药，又到防疫站买了狂犬疫苗，坐罗师傅的手扶拖拉机回到了瓦平乡卫生所，正好赶上谷医生从老鹰跳回来，说，谷医生，情况怎么样？我岳父没有危险吧？谷医生说，你也真是的，这种人也值得你同情？要是换了别人，早就盼望着他死了，而你却要为他出力不说还要出钱。李地凯说，事情得从两方面来说，我岳父把女儿嫁给我，是他看得起我，至于他女儿离开我，不关他的事，俗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两口子在一起生活了几年时间，又何止千百日！她可以无情，我不可以无义！
谷医生听过李地凯的话，大为感动，说，狂犬疫苗是要冷藏的，每一针之间要间隔相应的时间，老鹰跳没有保管设施，疫苗还是由我来保管的好，明天我来打针，以后按日期来打，直到打完为止，怎么样？李地凯正愁疫苗不好保管呢，现在听谷医生主动帮忙，心里自然感激，说，好呢，好呢，到时候我给你煮狗鞭吃，保管你把大嫂整得呱呱叫，哈！哈！
经过半个月的治疗，何老天的病完全好了，何老天自是感激，何宜梅则是更加坚定了嫁给李地凯的想法。李地凯救治岳父的事情，经何老天一家和谷医生的嘴里说出来，在四乡八寨里广为传颂。果松平听到这件事，赶紧告诉了胡不停，说，这两年做不出政绩，县里有老鼻子的意见，我们何不把李地凯树为典型上报到县里？胡不停的心里早就为没有政绩发愁了，现在听果松平说了李地凯的事情，他的眼睛一亮，说，好消息呀！真是个好消息，把这件事转换一下，政绩不是有了么？喝酒，中午我请你喝两杯。
胡不停即刻吩咐党政办主任去老鹰跳采访李地凯，把果松平撂在半边，果松平的心里很不舒服，想说几句又不敢。果松平是乡党委委员，是最热门的副乡长候选人，但是即使当上了副乡长，在书记乡长一肩挑的胡不停面前，依然没有话语权。从那时开始，果松平的脑子仿佛钻进了窃贼，窃走了他的思维，脑子里一片空白，懵懵懂懂地维持着吃饭走路****等等简单的动作，直到党政办主任把宣传李地凯的稿子送到他面前时，脑子才恢复正常。
党政办主任带着宣传干事和文化干事来到李地深家里，李地深看见他们，赶紧站了起来，把手伸过去，握着党政办主任的手，摇了又摇，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乡领导来老鹰跳指导工作。党政办主任说，开口乡领导，闭口乡领导，我虽然在乡里上班，离乡领导距离还很遥远，老兄最好不要这样叫，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们今天来，是接受了书记的指示，来你们村采访李地凯的先进事迹。李地深主政老鹰跳已经多年，百姓生活非但没有改善，民风却在呈下降态势，每次到乡里开会，总是被安排坐在最后，临到吃饭时，书记跟其他村主任很热络，主动碰杯，走到他面前时则正眼不抬，他老早就渴望老鹰跳能出一两件新鲜事，借以摆脱被轻视的尴尬。现在乡政府派人来村里采访李地凯，而且是党政办主任亲自牵头，这无疑是让他露脸的事情，也间接说明李地凯可能会时来运转，走进官场，我何不早作准备？免得到时候出现被动挨打的局面。
村主任是官设的行政机构，在官场上，村主任很小，小到如同细菌，然而在老鹰跳，村主任还是有些分量的。李地深不想失去这个职务，而是要努力保住这个职务，而保住这个职务最好的方式在于群众的支持，更在于上级领导的青睐。李地深已经朦胧地意识到，如果任由上级宣传报道李地凯，到时候李地凯有可能取代他的位置，然而人家已经到了村里，阻止肯定不行，那么就只能先迎合，走到哪里算哪里。李地深说，我跟李地凯是兄弟，政府宣传他其实就是宣传我，我大力支持。文化干事有拐角亲戚在老鹰跳，他从亲戚的嘴里知道李地深把自己玩过的小姨妹介绍给李地凯，就在心里说，兄弟，兄弟，凶恶的帝国主义。文化干事心里说话，嘴里也说话，说，听人说你们兄弟好得可以同穿一条裤子，不过，比起那些公用一个老婆的兄弟，你们之间的兄弟感情还是有距离的。李地深被文化干事揭了底子，心里有些不舒服，又不好发作，只好以笑来掩饰尴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