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好歹,你是想找死么!”熊毅瞪着眼睛看着又挣扎着爬起来的项伯言。现在的他已经遍体鳞伤,干净的布衣也遍布尘土,可他还是站起来了。但他面对着的人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没有一合之力还几次三番的冲上来,如果是在战场上或许熊毅还能敬他是条汉子,可现在不过是简单的切磋过手,并且还是碾压性的胜利,在他看来再打下去已经没有必要了。
项伯言喘着粗气,左手的几根手指已经没了直觉,也许是骨折了,他仍旧是倔强的举起了手中的剑,还能看清的右眼勉强辨认熊毅的位置所在,然后毅然决然的冲上去。
“胡搅蛮缠!”熊毅心中升起了几分火气,大步上前,避过项伯言毫无威胁的一剑,右肘狠狠地砸在了项伯言的面门,以熊毅来看,这一肘力道之大,足以让他昏过去,但这个烦人的小子硬是还有些意识,仰面躺在地上,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见项伯言没有如之前一样再站起来,熊毅带着火气的冷哼一声转身走向校场外站着的温烨等人。
温烨抱着胳膊看着躺在校场上的项伯言,摇摇头,“军医,去看看他。”“是,将军。”军医应声后,向着项伯言走去。
“等等。”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这一声让所有人都呆了一下。军医愣在原地,回头看向温烨,“将军……”温烨回过神后,颇有兴趣的抬手示意军医停下。熊毅也是停下了脚步,脸上的表情从错愕转为恼羞成怒,然后猛的转身走向项伯言,“你个小王八犊子,成心让老子难堪是不是,想死老子就成全了你。”
“我还有一剑。”项伯言艰难起身,颤巍巍的把剑平举胸口,闭上双眼不去看气势汹汹过来的熊毅。“我还有一剑。”项伯言喃喃道,“再有一剑。”汹涌的剑气从右手开始流经他的四肢百骸,平静的外表下,一股暴躁的情绪在他的心底蔓延。
“只是,我教给你的剑法,你还敢用么?”男人的话响在耳边。
项伯言忽而睁开了眼,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无比,之前的狼狈一扫而空,就像换了一个人,之前的他说是隐忍不拔,现在的他就是凌厉张扬,带着强大的侵略性。他迈上一步,平平凡凡递出一剑,剑身如常,再看时却让人眼睛刺痛,锐利的无法直视,熊毅只觉这一剑来的极慢,却避无可避,什么样的盾牌也挡不住那样锋利的锋刃,那剑的剑尖仿佛已经刺到他的身上,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生机正在被掠夺,那是种让人窒息的感觉。剑身上反射的剑芒已经成了他眼中世界唯一的光,带来死亡的光芒。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这是熊毅心中仅存的念头。那剑尖在他瞳孔中逐渐的放大,越来越近,此刻熊毅粗犷的脸庞上只剩下惊恐。
“熊子!”向来温文尔雅的温烨大惊失色的冲向校场上的二人,“拦住他,来人啊,拦住他!”他不知道为何怒气冲冲的熊毅在看到项伯言出剑后满脸惊惧却一动不动,但那把剑就要刺进熊毅的胸口了。那可是他过命的兄弟啊。
就在剑即将刺入熊毅胸口的瞬间,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将他轻轻往旁边一拨,让他脱离剑的方向,同时一把剑从熊毅身后刺出,正对上了项伯言的剑尖,两把剑剑尖针锋相对,落了下风的却是来者,被震飞而出数丈之远,项伯言依旧留在原地保持着出剑的姿势,随后,便径直倒了下去。
来者收剑入鞘,带着几分异样的目光看了项伯言几眼,便消失不见,一如他来时,无影无踪。
“熊子,没事吧。”温烨见熊毅毫发无损,倒是放了心,“怎么搞的?”熊毅现今衣服里还透着冷汗,太邪门了,熊毅心想,他也这么跟温烨说,“太邪门了,他的剑还没出,就感觉,我已经死了。这什么剑法!?“不知道。”温烨拍拍熊毅的肩膀,“倒是你真的捡回一条命,若不是陈伯出手快,你现在就咽气了。”温烨调笑道。熊毅有些抑郁,还有些后怕,他不是没有经历过生死,只是战场之上,兵戈来往,流矢乱飞,死亡不过瞬间的事,而今天这一次就像慢慢的被割开喉咙,无能为力的眼看着自己走向死亡,这种感觉真是很不好,还是活着好啊。
“那后生剑法很奇怪,他剑上传来的力量好像能影响人的神智,并且他并没有练出内力,他这一剑刺出不光是掠夺敌人的生机,更是消耗着自身的生机。我想不出什么样的老师会教出这样的徒弟,这样的剑法,所以我也不知他师从何处,剑法流派。”
听完陈番的叙说,温胜儒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心中更是有些悚然,他只知道项伯言的身手不错,却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剑法,这样的人隐藏在女儿身边数年自己竟毫无察觉,是自己老了么,疏忽了。
在旁的温烨走上前来抱拳道:“将军,是否要末将派人将其监禁起来。”“不用,”温胜儒摆摆手,“不要有任何动作,否则凭着莫须有的怀疑就监禁投军者,以后还会有谁来。一切如常,派几个人多多留意便可,如果他有什么图谋不轨,总会露出马脚的。”“是,将军。”
项伯言醒过来时已经是躺在军队营帐中,周围帐中没有人,他也不知道自己昏过去多久,头还在疼,身边是男人留给他的那把剑,那把杀了他父母的剑,那把,不详的剑。他最后刺出的那一剑,也是他刺中男人的那一剑。
一剑寒光耀十州
就是男人教给他的剑法,男人教给了他两式,就这两式剑法,男人在他身上用了三年的时间。
但那不是他的力量,而是那柄剑,男人只是在教他怎么打开装着恶魔的瓶子,剩下的就是恶魔来办了。
“它会打开新世界的大门。”那个男人对他说过这柄剑。他不想用男人留给他的这柄剑,但他还留着,他还要用这把剑再次刺进那个人的心脏,下一次,我要他的命。
温府
后院的矮墙上,偷懒的下人坐在那里面对着俞渐昏黄的落日目光闪烁,他抬眼看着天上的火烧云,不知在想着什么,他很少有正眼看人的时候,总是低垂着眼,因为他的眼眸跟一般人不一样,他的瞳孔深处永远藏着深蓝色的光芒,像璀璨的宝石,阳光撒在上面,晶莹的光华流转,让人迷离。
“小三子,喂,小三子。”青罗裙衫的女孩眉毛倒竖,仰着头看着坐在矮墙上的温生,气呼呼的提高声调又叫了他一遍,“温,生!”
矮墙上的温生回过神来,低下头看向叫他的女孩,“小姐。”温雅小心翼翼的用一只手提着裙子,顺着竹梯爬上了矮墙坐在了温生旁边,歪着头看了他好一会,“你说你一个男孩子怎么长了那么好看的眼睛?”温生摊开手,“你问我啊,我问谁去?”
“项伯言呢?”“他向家主请示去投军了。”
“好哇!”温雅恶狠狠的瞪着眼睛,“爹爹竟然趁我不在,卸下我一只胳膊走。”
温生听了哭笑不得,“什么叫卸下你的胳膊。”
“你跟项伯言可是我的左膀右臂啊,这还不是卸了我的胳膊。”
“可外面人都说我俩是你的狗腿子,那你怎么不说是卸了你的一条腿下去。”
“谁说的,谁说的,跟我去揍他。”温雅大咧咧撸起了袖子,露出白润如象牙的藕臂。
“歇歇吧,大小姐。还想面壁思过啊。”
“不想。”温雅一下子泄了气,低头看着晃悠的双脚,沉默了一会后,温雅突然问道,“你说,他会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啊。”
温生的身体明显的僵硬了一下,但温雅低着头并没有看见。“你不是见过他么。”“那都是很小的时候了,五年前我就离开燕都了诶,谁知道他现在长成什么鬼样子。万一长成头猪的样子怎么办。”温雅撇撇嘴,“不就是一个议政王的儿子么,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
“当今皇上无后,议政王可是他的亲弟弟,以后议政王继位,他的儿子可就是太子了,你说他有什么好。”“可我又不想当太子妃。”温雅低着头小声说,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
“走了,城北的河水解冻了,我们去抓条鲤鱼回来烤着吃。”温声说着,双手一撑,跃下墙头,膝盖微曲,稳健的落地。
“喂,还有我呢。”温雅对着温生喊,温生无可奈何的转过身张开双手,“可别摔了我啊。”“哪敢啊,小姐。”
提着裙子的少女笑意盈盈,从矮墙上一跃而下,染上落日的金黄,像黄金的蝴蝶,裙裾飞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