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顾湘楠准时登台献唱。
黎耀宸一身风雨走了进来，长长的大衣外套上，粘上了细绒绒的雪花。
随便扫了扫，他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了，然后，眼神就再没从顾湘楠身上离开过。
今夜的顾湘楠穿着一身灰色的高领羊毛长裙，外套一件长款的黑色外套，坐在吧台处最显眼的位置，手抵着麦克风的架子，远远看着，倒像从画里走出的一般，美得不成样子。
嘴里唱着的，是时下很流行的一首曲子：匆匆那年。
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是否还能红着脸
就像那年匆促刻下永远一那样美丽的谣言
如果过去还值得眷恋别太快冰释前嫌
谁甘心就这样彼此无挂也无牵
我们要互相亏欠
……
她的声音并没有原唱那么空谷幽灵，反而略带几分清冷，但濡软的语调，却总能唱到人心坎里去。
黎耀宸端着红酒慢慢品，真的就被她的歌声带回那段年少青葱的时光里。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那时她才十六岁，正值含苞待放的年纪，穿着一件和她一样娇艳颜色的连衣裙，扎着马尾，缩在她母亲的后头，一副敏感不安的样子，可眼神中，却有着与这个年龄不符的韧性与倔强。
那时他还年轻，血气方刚的，不像现在这般沉稳，所以看着她的眸色带着好奇的掠夺与戏谑之意。
就因为不满他那个轻佻浮躁的眼神，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之后，她母亲无论怎么哄，那声哥哥，她就是死活不叫出口。
在他家住的整整一年里，她都没有对她说过一句话，即便他们同住一个屋檐，朝夕相处。
直到她出了事。
关于那晚，黎耀宸每每一想起，心头就像被碾过一样痛，她还那么小，就像一张白纸，命运怎么忍心让她承受这样的飞来横祸。
她不过长得漂亮了些，就成了他为老不尊的父亲眼里的待宰羔羊了。
不过还好，那夜他总算出现及时，他父亲也因此未能得逞。
自此，他就被她当成救命恩人看待，成天像只粘人的小猫似的跟在他。
她的依赖，她的情意，他看在眼里，只是，碍于眼下他们的身份，和他父亲留在他心里的拿到坎，他也只能视而不见。
岁月缓缓而逝，他的不知晓竟蹉跎了她那么多年。
……
一曲唱罢，顾湘楠眼神在底下黑压压的人群里流转，然后便看到了他。
时隔多年，无论何时何地，她还是一眼就能看到这个英俊伟岸的男子。
见她朝他看来，黎耀宸不慌不忙地与她对视，眼神深不可测。
顾湘楠很明显顿了一下。
演唱结束后，她才来到他身边坐下，声音带着忐忑：“你…你怎么来了？”
“为什么不接电话？”黎耀宸难得没了好脸色，低着声音质问她。他为什么而来，她心里最清楚不过。
他是前些日子才从温子良那听了她的事的，知道她去了周家那，用自己换回了顾氏的公司，当下就淡定不住了。只是去学校了找了她几次，都未能见着她的身影。舍友们呢，都是一概地一问三不知，打电话她又不接，他真的担心死了！
走投无路之下，他只能来这里碰碰运气！
没想到，她竟真的在，周子尧居然还肯让她出来露面，真是难得了！
一想到周子尧，他的眼里就闪过阴冷。
“我…”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言语吞吐，总不好说，她是故意不接电话的吧。
她不说话，黎耀宸也猜出个大概，脸色更加难看了，他二话不说托住她的手：“跟我回家。”
“我不！”顾湘楠甩开他：“我没有家！”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跟我闹脾气！”黎耀宸盯着她，眼睛像要喷出火来，平日也就算了，他只当她是一时的气话，可是这种时候了，她还跟他对着干，他就真生气了！
眼看二人就要开始剑拔弩张的时候，顾湘楠却难得的红了眼眶。
黎耀宸傻眼了，往常他们出现争执的时候，他说一句，顾湘楠都会回十句地顶，一定要把他气得肺都疼了才算完事，他还从没见过她有红了眼眶的时候。
他是了解她的，想来这次，她真的受委屈了。
“好了好了，我不逼你了。”黎耀宸的口气软了几分：“你要去哪随你，但前提是你必须跟姓周的断绝关系。”
顾湘楠却只是沉默。
“楠楠，你不用怕他，万事有我！”以黎家目前的实力，还是有本事跟周家抗衡的。
“我不会走的。”顾湘楠声音低低的：“我是他用爸爸的公司换来的，我不能走。”
黎耀宸的脸色很难看了，她嘴里说是说为了她爸爸的公司，可她的犹豫，分明是冲着周子尧去的！
“你是真想以身抵债，还是舍不得周子尧？”即便不愿意面对，他还是问出口。
顾湘楠又沉默了，有些烦躁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她的默认，让黎耀宸更加肯定了心中所想。
生平第一次，他终于知道什么做后悔！
从前的顾湘楠，满心满眼都是他。
即便那时他对她的情意置若未闻，他的傻姑娘，也会站在原地执拗的等。
等急了，就耍些自以为聪明的小伎俩。
他又怎么会不懂！所以温子良，他从来都是不放在眼里的，不过是个挡箭牌而已。所以他一笑置之，任由她去，反正他心里清楚，她跟温子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而事实也向他证明，他的猜测是对的。
于是乎他更笃定顾湘楠对他的爱了，也自信地以为他守在原地，他的楠楠就不可能走远。
就让他们一直耗着吧，即便只能相隔千里遥遥相望，但两情若能长久，那朝朝暮暮又能算什么呢？
湘楠心里有他，便足矣。
却没想到，他的楠楠也会有越走越远的一天…
“湘楠，我后悔了…”他没头没尾的，忽然就冒出这么一句。
“什么？”顾湘楠拧紧眉头，俨然不知他此话何意。
“离开周子尧，我们在一起。”他忽然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
她却笑了，看不出开心难过：“这话，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早些时候，你干嘛去了？”这话要是早个一两年说，她一定抛下一切地跟他走。
可眼下，太迟了！因为她心里的那道天平已经开始动摇了。
她的眼神定定地与他直视，口气像是在质问，他被她瞅得心直发慌，话都哽在嘴里说不出口。
“我…”想了许久，他就只是由于着吐出那么一个字。总不能说，他是嫉妒了，知道失去她了，才恍然大悟要珍惜了吧。
顾湘楠没想要为难他，只是呐呐地叫了声：“哥…”
她也只能是他哥哥了！
黎耀宸在她这声叫唤里心空出一个大洞，她从前不愿意叫他哥了，因为她总觉得这声哥意头不好，一说出口，他们就真的不能在一起了。所以高兴的时候，她都是宸哥哥宸哥哥的叫，不高兴的时候，就是黎耀宸黎耀宸的叫。
就是倔强地不喊他哥！
可这种时候，她却叫出口了，是什么意思？
又替自己满了一大杯酒一饮而尽，顾湘楠才低低地说：“哥…我们做回兄妹吧！”他们已再无可能了，从她答应周子尧条件的那刻起，从她上了周子尧的床的那刻起，她就注定只能是生活在臭水沟里的老鼠，一辈子只能躲在阴暗潮湿见不得光的角落里腐烂发臭，直至老死。
她已经失去了站在他身边的权利！
“楠楠！”黎耀宸皱眉，他非常不喜欢她现在这句话！她心里是明明有他！
她却不再理他，只是闷声不响地灌自己酒，一杯又一杯。
“行了，别再喝了！”黎耀宸见她这样，很是生气地把她手中的酒瓶抢了过去，却只抢回一个空瓶子。
这丫头，竟该死地喝了那么多！黎耀宸被她气得眼角突突直跳！
顾湘楠却不再理他，只是默默地起身要走，只是刚一站起来，她就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的，站都站不稳。再下去的那一刻，还是黎耀宸眼疾手快的托住她。
“你喝多了！”黎耀宸言语提醒，顺势拽住她的手臂，把她往怀里带。
顾湘楠挣扎：“我要回去！”
“楠楠，别闹了好不好，跟我回家！”黎耀宸却把她扣得更紧，好言好语地哄：“有什么是我们改天再说！”
“我不要！”
“楠楠！听话！”
周子尧就是在他们拉扯之间走过来的。
“顾湘楠！”周子尧在离她不远的位置朝她喊了声，语气听起来可怕极了。
顾湘楠因这声唤清醒了不少，一抬眼，周子尧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而她现下，正被另一个男人扶着，呃…更切确地说，是抱。
“你给我过来！”周子尧又朝她吼了句，她就真的鬼使神差地朝他那边走。
才迈开一步，她的手臂就被黎耀宸紧紧扣住，一把扯了回去。
周子尧眼里的怒意更深了。
黎耀宸却没有一丝怯意，把顾湘楠护在身后，然后脸色深而沉地走向他。
酒吧的气氛在这一刻骤降到极点。
在战火还没点燃之前，顾湘楠却忽然推开他，冲了过去，越发自觉地投进周子尧的怀抱，力度之大，就好像要撞进他身体里去似的。
黎耀宸见她如此自觉地站到周子尧的阵营里头去，俊脸总算有过一丝动容。
看来他和周子尧之间，她还是做出选择了！
“你跑什么！”周子尧本能地接住她，“还喝酒了！”他看似很生气地苛责，却把她搂得很紧很紧。
“周子尧…”她困在他怀里，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唯唯诺诺的，“我们回去吧…我冷…”最后两个字，软软的，听得周子尧的心都要融化了。
原本周子尧是想会一会站在他面前这个男人的，不过考虑到他身下的小姑娘好像喝了不少酒，一脸醉态的，还一个劲地闹个没完，终于还是放弃了。
自己的女人要紧些！其他帐，明天再算。
这样想着，周子尧一把撑住她往外走，感受到怀里的小姑娘好像松了口气的样子，他的眸子更是风起云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