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筱晨这晚也喝了不少酒，被塞上车的时候，人还犯着糊，不知今夕何夕。
凌向阳没好气地瞅着一眼她，又伸了手指戳了戳：“喂，你家住哪？”
副驾驶上的人儿并没理他，只是卷成一团缩在那里闭目养神。
凌向阳无奈，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多管闲事，这下好了，大哥是美人在怀了，可他旁边却多了这么个摊手山芋，这算什么事！送她回家吧，不知道她家在哪，送回学校吧，这个点数，似乎也不太妥当。
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把这丫头带去自己的住所，反正他那多的是客房，就让她将就一晚吧。
拉过安全带替她系上，他发动引擎扬长而去。
车子开了许久，副驾驶上的人儿似乎有些动静了，凌向阳瞄了一眼，见没什么异常，又专注看向前方。
手臂就是在这时被人重重一拍，他一个措手不及，差点失控！
“喂！你干嘛！”凌向阳气炸！就没见过喝多了还这么不安分的人，早知道他刚刚就该随便拦辆出租车把她塞进去了省事。
苏筱晨捏着他手臂的手却迟迟未松开，这个节骨眼，凌向阳似乎嗅到什么不妥，紧握方向盘的手一转，车子靠向路边，他重重踩下刹车。
不刹车还好，这一刹车，苏筱晨直觉身体内五脏六腑都在翻滚着，她再也忍不住了，一个俯身，哇的一下把晚上吃的喝的全部吐得干干净净。
车内一时间弥漫着酸水味和腐臭味，恶心至极。
她是吐顺畅了，丝毫不知驾驶位置上的那位，脸色那叫一个精彩。
凌向阳气得咬牙切齿，这死丫头，是不是跟他八字犯冲啊！糟蹋了他一辆车还不够，现在还摧残他第二辆！他发誓一定要让她把吐出来的吃下去，不然他就咽不下这口恶气。
把肚子里东西吐完的小姑娘好像清醒了不少，略微尴尬地看向他，眼眶红彤彤的样子像只小白兔似的。
凌向阳看她那可怜兮兮的小样，心咯噔了下。
好吧！你要是跟小爷我道歉，我或许能饶你一条小命。
哪只人家小姑娘根本没道歉的意思呢，只是傻乎乎笑嘻嘻的：“呵呵…那个…老板，您车上有没有水，我想漱漱口。”
凌向阳瞬间觉得肺都要炸了，半句话也说不出。
后半段时间，即便苏筱晨几番表示她会把他的车收拾干净，但有着资深洁癖的凌大律师还是死活不肯走，只是打了电话叫人来拖车，又叫个司机重新弄了辆车过来。
苏筱晨对他的行为表示不能理解，可人家执意要这么做，她也没法。
这有钱就是任性啊！苏筱晨由衷地感慨。
等车需要时间，他们二人在离车子不远的江边站着干等。
这个时节虽然不算特别冷，但站在江边北风吹久了，身子也会泛着凉意，凌向阳见衣着单薄的苏筱晨冻得瑟瑟发抖的却仍旧迎风而立，破天荒到车上拿了件外套给她披上。
年少方艾的小姑娘，就在这微不足道的关心举动下，羞红了脸。
凌向阳有些尴尬地避开她的眼神，一时无言以对！手贱啊手贱！对她那么好干什么？这下好了吧！自讨苦吃了吧！
他这边不开口，倒是苏筱晨那边似乎想到什么，急急问出口：“湘楠她…应该没事吧！”最后面那句，苏筱晨底气不足，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没事的，这不是有我大哥吗？”凌向阳眼神暧昧的眯了眯，这个点数，顾湘楠跟他大哥应该在酒店里打得火热了吧！
苏筱晨白了他一眼，就是有你大哥在我才不放心！她忽然有些懊恼，不知道这样配合凌向阳算计自己的好朋友，道不道义。
不过看在周子尧对湘楠很上心的份上，她也是有心想撮合这段姻缘，毕竟跟一个疼爱她的人一起，怎么都要比守着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好上许多。
凌向阳自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就怕她掉头回去找顾湘楠打断大哥的好事，于是随便找了个话题引开她的注意力：“我听说，你有个双胞胎妹妹？”
“嗯啊！”苏筱晨虽然不知他为何问起自己的妹妹，不过还是认认真真地回答：“我们是一个娘胎出来的。”
“哈哈，傻样！”凌向阳难得地大笑，手揉上她的头颅：“我说你这个圆滚滚的脑袋想表达些什么呢，双胞胎，当然是同一个娘胎出来啦。”
苏筱趁窘得满脸通红，其实她想表达的是她们挤在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可是在凌向阳面前，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着，这到嘴的话，她就不能好好说了。
凌向阳却没去想那么多，利索地点了根烟，他又问：“诶？你叫苏筱晨，那你妹妹叫什么？筱夜？筱晚？”凌向阳胡乱猜测，晨曦应该对夜晚吧？
“都不是哦！”苏筱晨摇摇头：“她叫苏筱暮，暮色降临的暮。”
“哦？这两者，有联系？”
“我也不知道呢，反正从出生到现在，我们都是这么叫的。”苏筱晨煞有介事的，想了想，她又补充：“湘楠解释我们名字的由来，说是晨曦的第一抹阳光和暮色笼罩下的黑夜，我觉得挺在情在理的，所以对外就这么解释。”
苏筱晨三句不离顾湘楠，凌向阳的眼神锐利地眯起来：“你跟顾湘楠很熟？”
“那当然！我们是大学同学兼舍友！不过在更早之前我们就认识了。”提起顾湘楠，她挺引以为傲的：“她是我见过的，最仗义的朋友呢！”
仗义！凌向阳咬牙切齿，他是见识过了顾湘楠有多仗义，一想到早上在办公室发生的事，他脱口而出：“就是脾气不太好！”
苏筱晨诧异一抬眼：“咦？你怎么知道？”据她所知，湘楠跟凌向阳可没怎么接触，他怎么说湘楠脾气不好呢？
“呃…”凌向阳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呵呵…我听大哥说的。”
“哦！”苏筱晨并没有起疑，只是替顾湘楠说好话：“湘楠其实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来的，她脾气坏，只是为了保护她想保护的东西而已。所以，你们不要怪罪她。她…她其实很可怜的！”想到顾湘楠的过去，苏筱晨的眸色暗了暗。
“可怜？可怜什么？”凌向阳很期待她接下去的话。
“呃…这是朋友的隐私，我……”
“不说算了…”凌向阳一副“我也没有很想知道”的样子，脸朝向别处。
“我说，我说还不成嘛…。”小小一个激将，苏筱晨就急了…她一脸为难的，又怕凌向阳不高兴：“那，那你要保证不告诉别人。”
“嗯！”凌向阳想都不想点头答应了，反正大哥于他而言又不是“别人”。
看凌向阳信誓旦旦的，苏筱晨这才松开说出一切：“湘楠很小的时候，就有个抱着小孩的女人去她家里闹。她父母本来就没什么感情基础，这一闹，更是什么情分都没有了！再后来，小三战胜原配，顺理成章地搬到她家里！而湘楠的生母就另行改嫁去了。至此以后，她便成了最多余的那个！这么多年，别人是在生活，她却是为了生存！她在她父亲家里住过，她继母排斥她，她那个刁钻任性的妹妹什么都要和她抢跟她争。不管有错没错，她从来只有挨打受骂的份！她也在她生母那里住过，只是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呢，她那个禽兽不如的继父就想方设法把她往床上压！好在她那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哥哥还算个人，从他父亲手里救下她！只是最后一次，湘楠就没那么幸运了！那时候她哥哥出国，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她继父又对她起了歹心！差点得逞的时候，被她母亲撞见了，她母亲不但没保护她，反而诬赖她勾引自己的丈夫，把她暴打了一顿，然后毫不留情地把她逐出家门！那夜还是我和妹妹把沦落街头奄奄一息的她救起的！她真的是可怜得不得了！从小到大，就没什么人关心过她！唯一对她好的哥哥，碍于父子情分，无法给她任何承诺！她也很喜欢自己的哥哥呢，却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情感！在外人面前，她是风风光光的顾氏集团千金小姐！可过得却是三餐不济的生活，说出去都没人相信！她哥哥暗中给过她钱，她却一分没花，上大学的学费，都是她在酒吧驻唱挣回来的！我和妹妹，还有夏蒙——我是说我们另一个舍友，都明里暗里地接济她！有时太过了，她就不乐意了，她有她自己的尊严。”
“所以，凌向阳！如果你大哥是真心喜欢她，那么请对她好点，她真的是个惹人疼爱的姑娘！如果只是一时兴起，那就请不要再招惹她了，因为她真的承受不起再多的伤害了！”
苏筱晨抬起头看他，一脸认真，黑溜溜的眸子似有水雾在打转。
凌向阳瞬间只觉如鲠在喉，半句话也说不出。
明晃晃的夜景下，眼睛蒙着水雾的小姑娘在他眼里，忽然变得顺眼起来，她说得明明是另一个人，明明值得同情的是她话里的人，可是为何他却对她却油然而生出一股怜爱之意呢！
远处一声汽车的喇叭声响唤回凌向阳的神智，他烦躁地把烟头随便往江面上一弹，转头对着还沉浸在悲伤气氛中的苏筱晨说到：“车来了，我送你回去！”
说罢，便拉着她往回走。
苏筱晨回头，的确看到不远处一辆车停在那里，车灯一闪一闪的，于是乖巧地随他脚步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