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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涅槃之花二


一离开颐志园,毓启另雇了辆车去荟芳里。

荟芳里是什么地方?周围老百姓口中的‘圈里’,最是藏污纳垢的风情一条街。之所以管叫这个名字,皆因妓院的形状如同一个圆圈,四个方位又立着巴洛克结构的小楼,登高二楼往下俯瞰,可以窥见整片区域内的妓院,也利于大茶壶或是打手们随时监管。这里每天都有赌局,还有贩卖鸦片的营生,占着是警察厅管辖的关系,金文辉也在几家最出名的妓馆和鸦片局入了股。他手下一个清吟小班最近新到了一批从朝鲜运来的鲜嫩货,老鸨精挑了几个模样身段标致的给金文辉留着。金文辉这方面特别道义,亲近点的兄弟都通知到了,毓启是第一个被邀请的对象。

毓启去的时候,金文辉和几个富家少爷正横排躺在炕头上,茶几旁各跪坐一名朝鲜妓生,帮忙搓鸦片泡子,不时还用嘴给他们喂茶或是干果子;享着艳福的少爷们则心满意足地深吸一口大烟,将身体上的快活借由嘴里的白烟一股脑喷在妓生们的面上,妓生们或笑或嗔或轻启樱唇假装咽下,权当成全了这片****之境。

有名还等着伺候的年轻妓生端着果盘孝敬毓启,毓启见她捧果盘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便往果盘里丢过几个盘子钱,让她一旁候着就好。

金文辉瞧他这副正经摸样很是不惯,白了一眼:“你小子今天装个什么正人君子,不会是有什么正经事揣裤裆里吧?”

“瞎扯啥犊子!”任凭对方叫嚣,毓启仍是正襟危坐,不过让朝鲜妓生帮忙递送茶水。他咽了一口茶,启开窗户,透点新鲜空气,余光瞥见广场附近几株假桃花装点得甚好,便遥指桃树。一旁的朝鲜妓生心领神会,躬身前去折取,毓启捻起桌上的干桂圆丢在金文辉的脑门上,笑言:“这次的货色还真不错,挺有眼力见的。怎么,没去犒劳一下皇军?”

“给亲爸爸的能不是最好的吗?最嫩的粉头可等着皇军开包呢!”金文辉仰天长吐了一口云雾,也将言谈间的戏谑付诸随后的轻笑中,“说说看吧,什么要紧的事?”

毓启也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方家的事情你该知道的吧?现在进展如何了?”

听他好奇这件事,金文辉忽然坐直身子,说:“我记得方家跟你可没什么渊源。”

“是没什么交情,不过受人之托,也是方家打点过的缘故。我是不缺那点零头,倒是纳闷谁有这气魄,毕竟方家在哈尔滨可算得上是名门望族。”

金文辉冷笑:“名门望族算个什么?你还是皇亲国戚呢,又如何?”他见毓启眼眉一愣,忙说:“兄弟不是存心刺你,只是这世道大家心知肚明,都给日本人做了家奴,横竖都是日本人一句话。”

“你意思是……”毓启听出了内里的深意,再看金文辉复又倒回炕头,心里更是清楚明白。他压低嗓门,说:“什么时候能放人?”

金文辉摇摇头,“这个我可就真不知道了,得问大武。别人我不知道,他肯定心肝脾肺肾都得向着日本人,难保这点子不是他出的。咱哥两也没啥不好说的,反正女人下场能有几样,掂量掂量都有数。我劝你,别插手了。她是被点了名的。”

“为了什么?”

“学校。”

毓启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定定看着捧住几只假桃花枝回来的朝鲜妓生。瞧她光洁的额头上已起了一层晶莹透亮的汗珠,再被粉红娇嫩的桃花一映衬,让人不由为之走神。他扳过笑靥如嫣的妓生,取过花朵做得最精致的小枝桠,轻轻别进妓生的发髻里。所谓人面桃花相映红,大抵如此了。只叹花开百样红,偏偏女人的命运一时间竟如此相似。

毓启不禁犯难,该如何转告盼着回信的沈家。

正在这时,日满书馆的大茶壶神色慌张地进来,径直跑到金文辉耳边低语几句,金文辉面色陡地冷下来,抬脚便踹到大茶壶脸上。大茶壶翻个身爬起来,一面揉着心窝,一面告饶:“金爷,这可不是小的们不会办事,已经换了好几拨了,没一个相中的。现在马迭尔的少东吵着要走,这,这我也不能逼着人留下来吧?没这规矩啊!传出去,咱们妓馆的名声可难听了!”

“一个不中用再换一个,你那儿没人家看得上的,这么大的荟芳里还寻不出来?活泛点儿,还得我手把手教你啊!”金文辉骂骂咧咧,手里的烟杆气得直往大茶壶脑壳上敲。大茶壶被迸进衣服里的火星烫得一跃而起,手绕到后背拼命抖领子,边抖边转圈,嘴里嘶嘶地叫。

妓生们见状各个都敛容息气,噤若寒蝉。炕头几个被大烟迷得晕晕乎乎的少爷们勉强支起身体,劝了起来:“老二,何必为这点闲事置气,来来来,吹上几口,保你无忧无愁。”

金文辉气呼呼地坐回炕上,半天不见妓生递口茶,恼得甩手就要给妓生一耳光。还是毓启拦得及时,让妓生躲在身后,一面调笑道:“二少爷,有火气也不能冲姑娘们发,这些都是你生财的工具,靠着脸面吃饭,可不得多疼惜一些?再说了,多大点儿事,说出来或许兄弟我也帮忙出出主意?”

金文辉败兴地说:“这些时日马迭尔的少东经常过来,大多走马观花,没一个能伺候长久。若不是因为有人这么交代,我管这档子鸟事!”后半他忽然压低嗓音,朝毓启招了招手,“别说兄弟不照顾,你若真想帮方家的忙,今天就得拿下这个挑筋教的!”

“怎么?你还得让我也卖个色相啊?”

“哪能呐!”金文辉笑着把毓启一搂,小声道:“只要他能上钩,什么都好办!你也瞧见了,我周围的除了吃喝嫖赌的,个顶个的大草包!小楼大爷,就看你能不能出点好主意了!”

毓启问了些马迭尔少东的情况,认真琢磨了一番,随即叫来妓馆通晓朝鲜话的老鸨子,同时让人备下笔墨。他大手一挥,写了些语句不通又毫无意义的单词给老鸨子。老鸨子仔细听他的交代,不住点头受教,然后拉走伺候毓启的年轻妓生。不明所以的年轻妓生羞涩地跟在后面,两只手紧紧拽住则高利的衣紟,临出门前毓启唤住妓生,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老鸨子抢白道:“兰珍。”

“很好听的名字。”毓启笑了笑,摆手让老鸨子将人领出去。他回头见金文辉拍手大笑,知道又得被打趣几句,果然听他说:“可真是稀罕,小楼少爷也有恋恋不舍的时候啊!”

毓启信手捡过一支桃花,冷不丁抽在金文辉脑门上。只见薄纱制的花瓣散落,迷了金文辉的眼,有些弹到对坐妓生的头发上,宛若新插的花簪。想来这群妙龄女子再美不过匆匆数年,记挂她们的男子无非为了一夜温存,只是年华正好的时光,总该有个人记住她们的姓氏。

毓启垂下眼眉,似在躲避谁人的目光,缓缓道:“这个叫兰珍的妓生,年纪很小吧?一拨女子里,唯独她的眼神还透着清澈,兴许能帮你挽回一局。剩下,只能看造化。”他不是温存的人,只是妓生含羞不语的神情,恰似一个人。他连忙压下这份悸动,埋头去剥开口的松子。

被勾起兴致的金文辉正欲发问,耳边传来一阵悠远绵长的鼓声。

“这是朝鲜的长鼓舞。你的鱼儿能不能上钩,就看这一回了。”毓启凑足一把松子,豪气地往嘴里送。

金文辉对这话半信半疑,只盼着鼓声早早停止,好让他得出个结果。待到鼓声终了,他又开始坐立不安,眼神不住往门口瞧。等了一会儿,先前跟着出去的大茶壶折了回来,这次眉开眼笑的模样,看来是成事了。金文辉激动地连声问:“咋样?成了?”

大茶壶作揖:“金爷大喜,鱼儿还真上钩了!起先我还嫌那妓生嫩了,听她一串花俏的长鼓舞下来,果真是与众不同。等到她和马迭尔少东会面,这丫头够利索的,立马弯下身去亲对方的脚,然后说了一句外国话,嗬,当场把少东喜欢得什么似的。少东二话不说要点她出局,我这不是回头拿局票让人签字,也赶紧给您回话。”

“给我盯牢实了,有你的好处!”金文辉喜不自胜,打发大茶壶去取局票,又抱拳给顾着吃松子的毓启行大礼:“小楼大爷,这次可全仰仗您了!跟哥们透露透露,这都什么绝招啊?”

毓启比起手指:“一,鼓声容易吸引注意力,也让人热血沸腾;二,行吻脚礼,满足男人的征服欲;三,希伯来语主动问候,增进亲密感;四,她的造化。”

“那句外语就是你头先写在纸上的?不是汉字吗?”

毓启笑:“我写外语你以为老鸨子看得懂了?自然是用汉字代替外语的发音,再由老鸨子以朝鲜话教授兰珍。准不准无所谓,对方明白她的心意就好。这也是兰珍的功劳,是个有悟性的姑娘。”

“说说,话里什么意思?”

“我向耶和华起誓,此生甘愿臣服您的脚下。”毓启忙不迭又补一句:“别问耶和华是谁,爷们不伺候。”

金文辉乐呵呵地敬茶,“哥们记性不好,居然忘了楼爷也是喝了一年洋墨水的。能人呐!”

“还是那件事,你放在心上。”毓启重新绕回主题,看金文辉拍胸口的应承,无论如何,总算有点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