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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与虎谋皮三


沈紫一直在旁边看着,知道他有意吓唬对方,便催他赶紧领人去治伤。司信绕到沈紫耳朵旁,细声说:“等我啊!”

沈紫撇撇嘴让他赶紧滚蛋。他憨笑地挠挠头,还真就走了。

他们一离开,原本看戏的女学生们也就各自散了。

花圃恢复了清净,连起先光秃秃的树木这会子看起来也顺眼许多。到了此刻,沈紫才有机会仔细打量猫着腰身去收拾书包的夏芳芝,不知为何,越看越觉得她像一个人。沈紫悄悄掏出带出来的怀表,照片中的谢青鸾,竟与眼前的夏芳芝有几分相似。不同的地方也很明显,比起谢青鸾温婉的气质,夏芳芝容貌虽然更美,却多了一点倔强,一点隐忍,还有些置身事外的淡漠。

兴许是发现来者一直在瞧自己,夏芳芝很快站起身,也将目光直射过去。她看着沈紫,同样一番打量,最终扯了扯嘴唇,一面抖掉书包上的灰,一面漫不经心地说:“多谢你们的解围。”

“这些人经常欺负你吧?否则你也不会藏只老鼠在书包里。”沈紫讶异于她超越年龄的从容,也好奇她由头到尾没有对不公平的待遇,有所埋怨或是流泪。这个女孩只是习惯埋低头,将所有的情绪隐藏起来,继续手头的工作。

“那只老鼠饿了好几天,见到有东西进来肯定得扑上前咬一口。”夏芳芝捋直鬓角几根总爱翘起来的头发,最后去捡钢笔,看到东西完好无损,方才欣慰地舒口气,“这支钢笔是我姐姐送的,也是我生平最贵重的礼物,确实不归我这种身份的人用。”

“她们为此冤枉了你,居然一点都不生气吗?”

“我不生气,是因为她们没有冤枉我。”

沈紫一愣。

夏芳芝从鞋帮里摸出另外一只钢笔,与她手上握着的一模一样。她近似炫耀地晃了晃笔,莞尔一笑:“凯瑟琳的笔确实在我这里,不是偷,而是凑巧拾到的。我知道她丢了笔以后,第一个要找的肯定是我,所以准备了两天的老鼠总算派上用场。”

“那你现在想要如何?”沈紫其实料到她肯定不会交出去。

夏芳芝非但不打算还,还用石头把钢笔砸碎。首身异处的钢笔被她随手丢进花圃里,彻底落了个清净。

“既然已经找不回来,为什么还要再次出现?”

“人岂非也是如此。”沈紫眼神锐利的盯住微微迟疑的夏芳芝,“这支笔是你姐姐的吧?我看笔杆上面的色彩都磨掉了些,应该是经常。可你的同学都不知道你有这支笔,说明你平时根本就没用过。能将心爱之物送给你,看来她是真的疼你。”

“可惜……”夏芳芝眼里没了光彩,黯然地说:“她已经不在了。”

沈紫忽然停止了发问,任由古怪的念头在脑海飘来飘去。过了一会儿,她听到校内传来敲钟声,正觉得纳闷,就听见夏芳芝说:“应该是新的副校长到了。”

“副校长?今天就到了?”沈紫没想到会这么快。

夏芳芝背好书包,扫了沈紫一眼,“你也是我们学校的,怎么会不知道?早课的时候苏修女已经跟我们说过,新的副校长上午会来,让我们自由选择,愿意的就去操场迎接,或者继续留在课堂学习。大家都知道这是鬼子指派的,为了方校长,谁也不愿意去。”

“那你呢?”

夏芳芝看出沈紫的质疑,相当坦率地说:“为什么不去呢?”

是啊,为什么不去呢?沈紫一笑,每个人的选择本就不同。

有顺应时事的,有明哲保身,有抗争到底的,也有作壁上观的。形形色色的人,不尽相同的理由,谁能定论自己的就是绝对正确?

她也不知打哪儿寻来的好涵养,对这样功利的人,还真只有干笑几声,“嗯。认为对的事,你只管去做。”她的回答带点唆使,似乎巴不得夏芳芝立马就去皇军面前亮个相。

望着夏芳芝得意一笑,转身向操场赶去,沈紫心下也是五味杂陈。

芸竹学院的操场在教学楼旁边,这么近的距离,宫崎鸢等了将近十分钟仍没见着一个学生。她抬眼望向教学楼的某处窗户,那里映着一个人影,看不清是谁,左不过是等着她出洋相。

苏修女确实当笑话一样看她。

昨天接到文教部的电话,特意在今天早课后鼓动学生不要出现,意图给对方一记下马威。女学生们挺争气,一个也没来。

她瞅见沈紫上楼,高兴地招手:“沈同学,快来!瞧瞧咱们的新校长!”

沈紫应声靠近,顺着苏修女指住的方向望下去——宫崎鸢阴沉着脸,偶尔不耐烦地转换坐姿,到底还在硬撑。

场面还是难看的,除了宫崎鸢带来的几个人,操场再没多余装场面的人。大家合起伙的刁难她,无非是在无可回转的现实里来场活生生的抵制。其实这样的行为,沈紫并不是太赞同,鬼子那点小肚鸡肠的气量,日后肯定得寻个机会报复回来。只不过,能任性地表达一下态度,她又觉得很是解气。

苏修女还在喋喋不休地念叨学生们争气,是给她长了脸,更是没能忘了方校长的恩情。渐渐地,她这股兴奋的嘟囔声越来越小,越来越弱,到了最后像是生吞了鸡蛋似的当场噎住——因为场上出现了第一个欢迎副校长的人。

沈紫不动声色地静观,这才是她期待的重头戏。虽然不知道夏芳芝对宫崎鸢说了什么,但见宫崎鸢从一脸戒备过渡成欣慰地浅笑,连原先紧绷的态度也在慢慢软化。想来,这对师生相当投缘。

她收回目光,认真地说:“苏修女,麻烦你再叫几名学生代表过去。我想看看,这位新校长到底有什么盘算。”

苏修女尽管不乐意,还是让人找了几名学生去操场。

宫崎鸢见有学生代表来了,总算有个台阶可下,便将准备好的手信分派下去。礼物也是投其所好,都是女孩子家喜欢的小玩意。得了礼物的女学生们,心里再怎么不待见,面上还得道声谢。倒是夏芳芝,在一排站得笔挺的学生中最先向宫崎鸢鞠躬,对白拿的礼物更是爱不释手。看她欢喜的模样,宫崎鸢又多送了一份,可把她高兴坏了,不知鞠了多少个躬,嘴里还迸出几句协和语。

从操场回来,几名学生代表坚决和夏芳芝划清界线。她们把她拦在楼梯口,不准她尾随而上,也不准她直呼大家的名字,就差一人啐一口唾沫抹净被她丢进阴沟里的脸面。

夏芳芝不理会这些人,反怪她们想做不敢做,净是些暗地里埋怨的主。女学生们气得够呛,她却甩着两条大辫子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恰巧沈紫陪着苏修女下来,听到了她们的争吵。苏修女的面色自然好不到哪儿去,眼瞅着夏芳芝过来行礼,她胸前佩戴的十字架吊链也随着急促的呼吸隐隐作动。直到人走远了,苏修女才失望的叹口气。

“人各有志,由她去吧。”沈紫在劝苏修女,心里晃荡的却是夏芳芝脑后那两股蓬松的辫子,在脊背上一蹦一跳分外惬意。

她一笑,倒是提醒另一件事:“等下贵客上门,那才是最头疼的。”

果不其然,沈紫陪着苏修女刚进办公室,发现宫崎鸢早就到了。

她半倚着窗台,一只手夹住烟卷,一只手插紧后脑勺盘发上的簪子,见有人进来不过微微颌首,气定神闲地招呼道:“你好,我是宫崎鸢。文教部派来的副校长。”

她总算把簪子插牢了,便往窗外抖了抖烟灰,径直找了个位置坐下,开门见山地提出要求:“闲话我也就不多说了。上面的意思有两条:一、学校的国课改为日语;二、除了固定的信仰,学生们还需要参拜天照大御神,并且指派样貌品行上等的学生每周去神社服务三次。”

“怎么能够违背天父,为一个根本不信奉的神灵服务?”苏修女据理力争,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羞辱,“日本人不是在报纸上几次三番说满洲国建立是得到国际社会广泛认可,尤其还拥有罗马教廷支持吗?现在居然强迫天主教的忠实教徒转信外教,岂不是公然的挑衅!”

宫崎鸢没有立即辩驳,伸手拧开茶几上的收音机,调到正确的频道,这才悠悠然说:“罗马教廷当然是满洲国和大日本帝国的好朋友,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主人都允许天主教在满洲国扎根,那么天主教人士就不该遵守一下当地的规则吗?所谓大势所趋,罗马教廷怎么会不明白呢?”

收音机里传来一段新闻播报,提到中东铁路总厂正式更名为北满铁道厂,意味着被沙俄转让掉南满铁路之后,最后一条重要铁道也被苏联人转卖给了日本人,而无需经过中方同意。

这便是大势所趋。

连苏联这样的巨头尚且忌惮着日本人,罗马教廷又能拿什么去维护在野狼地盘上生活的信徒?

这便是弱肉强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