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紫憋着泪,起身护住灵儿,不教人总是躺在地上,低人一等。
没多久功夫,沈文忠领着几名男丁冲了进来,其中一人把沈思远拽得老远,沈文忠更是气得掴了他两耳光。他捋了捋凌乱的刘海,似有不甘的站到一旁,捂着发红的脸再也不言语。
沈紫听着响,反而更轻柔地托起灵儿的脑袋,拨开面上被血水黏住的发丝。她飞速昂起头,硬将涌出的脆弱缩回心中,只小声唤道:“灵儿姐,不怕,咱们都在这儿,都是你的娘家人。”
灵儿眨眨眼,泪水也跟着未凝固的鲜血滚进发梢里。她挣扎地抓住沈紫的手,很是吃力地说:“痛,痛……”
顺着她手滑下去的位置,沈紫想起被二哥踹过的肚子,慌忙去喊叔叔:“叔叔!她的孩子,怕是不好了!”
霎时间,屋里又是一阵骚动。
抬人的,骂人的,去找大夫的,哭丧着脸的,还有不当回事的,沈紫混在排山倒海般扑过来的各种情绪里,犹如四处不着岸的孤帆,莫名就沮丧起来。她不由得担心起灵儿,也替人唏嘘。
最终,灵儿的孩子还是没能保住。
沈紫准备将这个消息母亲,让他们听听一个好端端的人被逼到什么地步!可她刚要掀开门帘,就听见二哥在屋里扯着嗓子喊:“她是故意拿孩子要挟我!若不是这么一闹,我先前还真打算收她当个姨太太。既然闹到这份上,别说孩子我不认,连她这个人我都容不下!”
她正迟疑要不要进去,母亲的声音接着响起:“你不愿意就算了,给些钱打发走就好。毕竟你也是有些身份的人,哪能正经太太没娶,先弄个姨娘。将来要是遇到较真的小姐,婚事都得吹!你别管了,为娘的自然会替你办好。只是可怜你在外面受了不少闲气,我心里都清楚。”
沈紫静悄悄地缩回手。再多的大道理,终究抵不过人心迈入冷漠的瞬间。她放弃理论的念头,转身去看望灵儿。
舒儿刚刚喂吃完药,她人已经躺下睡着了。说也奇怪,孩子没了,灵儿的情绪反倒平静下来,不知是否想通了什么。沈紫怕她有气都闷在心里,吩咐舒儿再多陪一会儿。闹到现在,沈家上下也都疲惫了,大家伙早早上床歇息。
后半夜,沈紫迷迷糊糊地醒来。听到外面又是哭声又是喊声,还以为闹了贼。再转念一想:不对!是灵儿姐出事了!
这下子她什么瞌睡都醒了,披着外套就往外跑,隔老远便瞧见几个青年男丁抬着一具尸体出来,后面还跟着抽抽噎噎的舒儿。
沈紫一问才知道,灵儿趁人不备,在自己屋悬梁自尽了。母亲生怕沾上晦气,连夜找人把尸首送出去,更不准家里人提半个字。从今往后,沈家再没灵儿这个人。
整个过程,沈紫都没瞧见二哥。想来也是,他那样的冷硬心肠也不会内疚。事后她经过西院,无意听到二哥房里有断断续续地呜咽声。起先她以为是灵儿的冤魂作祟,再仔细听下去,才发现那是二哥。
灵儿的葬礼跟她的死亡一样仓促。一口薄棺材,随便两件旧衣裳,估计地点都没选过,直接拉到荒郊野外掩埋了事。沈紫心想,再从简也该有个碑,哪怕小木牌也成,结果家里连这项都打了折。
这些事若不是舒儿偷偷地告诉她,或许她一直以为就像母亲口里说的,生前给不了的,死后肯定不能负人。可见,世上最好糊弄的还是死人。
她回到学校,发现同学们都围坐一团,猜测新到任的日语老师。凯瑟琳作为班上领头人物,早就是一脸不耐的样子,还故意将刚分发的初级日语书撕下前言,当众折起纸飞机。
她有意把纸飞机射向夏芳芝,看着飞机在对方脸上轻啄一下而坠毁,在场除了沈紫,其他人都在偷笑。
这些恶意,却没能吸引夏芳芝的注意,她甚至连抬起头狠狠瞪一眼的气性都没有。大概是凯瑟琳忌惮下次又被别的什么咬到,对她的不应战最多哼了几声,也没再继续。
沈紫走回座位,故意往隔壁瞟了瞟,才发现夏芳芝的本子上,已经写了大半张的五十音图。
她可真是心气高。
沈紫边想边坐下来,然后从书包里掏出练习册,飞快地写下一句话,顺势推给夏芳芝。
夏芳芝起先不予理会,被沈紫暗地里用手肘碰了几下,才勉为其难地扫了一眼。
‘帮我找到许崇业,我有事求他。谢谢。’这就是沈紫的留言。
她沉默了一会儿,直接把册子推过去。一眨眼,册子又回来了,新的几句话是:只要你帮我传话,他会知道的。有些事,大家不用挑得太明。
这段带有威胁口吻的话,令夏芳芝不悦地看向沈紫,沈紫则轻轻托着腮,直视过去的眼神像在说:你看着办。
恰巧,新来的日语老师进来了。
在班长喊起立的同时,夏芳芝再次将本子还给沈紫。
沈紫见上面写着‘知道了’,也就定下心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