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沈小姐，这几天务必保重。”
初起她以为是威胁，可他说得相当谨慎，倒像是在提醒。出来后她把这句话告诉了许崇业，连许崇业也觉得古怪，连声问：“他把你留着就为了说这句话？”
沈紫当然不能提司信的事情，看他一直呆在外面，随口说：“不过是些讨人厌的话。麻烦你一直等我，刚才出来的那群人没找你麻烦吧？”
许崇业说：“哦，那群日本兵？没有。我一见着他们就背过身去，省得多瞄两眼还出纰漏。你呢？从你大哥那里问出点什么？”
沈紫缓口气，边走边说：“我怀疑，是我二哥告的密。否则，他藏的那些地方怎么全部都翻出来了。而且我二哥多少天没回，一回来就出事。只是我不明白，如果是他，究竟为了什么？难道还能像上次那样骗了我，捞个一官半职？”她突然想到那晚上守关卡的人说过，二哥最近忙着加入协和会。
莫非？
她慌忙问：“许大哥，协和会的武爷你认识吗？我二哥求人托上武爷，让他能加入协和会。该不会和这有关系吧？”
闻言，许崇业神色大变，“那可麻烦了。大武和金文辉是铁哥们，如果是他指使的，那目的肯定为了金文辉。”
“不太像。”沈紫疑惑地摇了摇头，“这个武爷几个月前找上我，特意将二哥抵押房子的欠条给我，还说已经知道他暗害金文辉的事。我感觉他并没有透露出去，否则金文辉也太沉得住气了。”
“总之这些天小心点。你大哥的事情我去帮你走动，一个女孩子家少露面比较好。还有，赶紧把杂志的稿子收齐了，免得夜长梦多。”许崇业招呼她上车。
欠他这么大的人气，沈紫不知该如何报答。无意一瞥，瞅见后座来不及收拾的账本和算盘。不知怎地，眼睛倒盯上许崇业的手。很早开始，她便觉得那双手似曾相识。
“许大哥，你还会打算盘呢？我学过几次，总是记不住口诀。”她用手指拨了拨算珠，漫不经心地问：“可以教我一下吗？”
许崇业似乎有些犹豫，还是接过了算盘：“你是用得少，勤快点自然就熟了。”他随意拨弄几下，并不热衷教人。
大概也是看出他敷衍的态度，沈紫笑了笑：“嗯，这种事不是教教就会的。”她疲倦地后靠，轻声说：“许大哥，你知道紫重楼还有另外一个传说吗？很残忍的故事。不过，我很想知道传闻中和驸马私通的云姓卖花女，最后等来的结局如何。其实你怀疑过吗？故事里的人或许真的存在，并且还有后代？”
许崇业无法回答，摇头道：“说实话，这种假设要等找到紫重楼才能被证实或是推翻。即便真的找到了，也不代表故事一定是真的。”
“还是听我讲故事吧。”她沉下心，将另外一个版本的奇闻说与他听。
可能也是感到故事太过血腥，期间他一直蹙着眉，又拨了几遍算盘。好容易捱到故事讲完，才算松了口气，说：“书生可真够狠的了。话说回来，我倒记得哈尔滨有处荒废的道观还是庙宇，确实种过许多名贵的茶花。等过了这道坎，我们去看看，只当去散心。”
沈紫点点头，重新看向窗外。有些秘密她没有点破，正如同她此刻的沉默，不过是带着各自的难言之隐。为今之计，她也只能相信他，无论他还有多少个身份。只是，她没料到灾难来得如此之快。
那是在探监的第三天。芸竹学院第一期的文学杂志刚刚征稿完毕，她正等着几名高年级的文学社骨干筛选稿件，忽然被苏修女叫到办公室。她见苏修女不安地划着十字，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结果苏修女指住窗外的校门口，紧张地说：“瞧见了吗？这两天门口多了几个黑衣男子。看见了吗？我怀疑是探子。”
“探子？”沈紫顿觉诧异，“不会吧？学校也没什么闹心事啊。要不，让校工劝他们离开？”
苏修女连忙否决：“不行不行，校工那个暴脾气，别讲两句还动起手。我又怕是副校长安排的人，躲她挑刺还来不及，哪能自己撞枪口。”
“这么说也没错。先别管他们了，见机行事吧。”她劝着苏修女，心里多少有了些疙瘩。下午放课后，她准备赶去服装厂接活，出校门时还特别留心那几个黑衣男子的动向。渐渐意识到，他们针对的人好像是她。不管是过马路，还是等车，这些人都阴魂不散地跟着。连她搭乘摩电车，他们也在开车前一秒蜂拥而上，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四散而坐。
沈紫感觉不对劲，很是恐惧。她酝酿好必须提前下车，不能打草惊蛇。某个站点刚到，她还一脸平静地慢慢走下来，等脚一接触到地面立马飞快跑进前方的巷子里。往常这里人满为患，今天还摊上有街坊拜祭巷口百年老树，一时间更是屯街塞巷。她费劲地左穿右插，总算找到敞着大门的老板娘家，一进去便慌慌张张地关上门。
老板娘惊讶地看着她，觉出是遇到事了，赶忙放下准备晾晒的衣服，一边用围布擦干湿漉漉的双手，一边快步上前悄声问：“怎么了？有人在追你？”
沈紫脸色惨白，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被不，不认识的黑衣人跟踪，心里头害怕。想着，想着你家在这里。就，就提前下车。”
老板娘透过门缝打量来来往往的人群，确实看到有几个黑衣男子来回徘徊。她悄悄朝沈紫招手，又指了指门缝。沈紫也猫着腰窥视，然后点点头，“就是他们。”
“我有个主意，兴许能帮你查到他们的来头。”老板娘往屋里努了努嘴，“你先去屋里躲着。”
沈紫拉住她，“这可怎么成！太危险了！”
“还能比饿肚子厉害？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老板娘推了她一把，等人进了屋便大喇喇地敞开门，端来一盆馊水。逮着黑衣人又在门前游荡的机会，她故意往外倒水，被泼到黑衣男子当场大叫，疯了似的跺脚，仿佛泼过来的不是水是一串炮仗。
“谁啊谁啊！给老子站出来！”黑衣男子怒吼一声，引来了不少围观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