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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心有芥蒂一


回家之前,沈紫看老板娘先去卖酒的街坊那里,把儿子接回来。她听老板娘叫他小石头,记起厨回家之前,沈紫看老板娘先去卖酒的街坊那里,把儿子接回来。她听老板娘叫他小石头,记起厨娘提过她有个儿子,认了叔叔当义子。一路上老板娘没少感念叔叔对她们孤儿寡母的恩情,也说起自己丈夫跑去外地闹革命,多年后寄来一封休书,告诉她已经在外面成了家,资本家的女儿。让她和小石头不要妨碍她。可她得生活,一个女人能仰靠的不多。

老板娘塞给小石头几个铜板,让他上附近朝鲜人的档口吃完打糕再回家。她让沈紫在屋里坐着,自己跑到厨房生火,沏点滚茶喝。沈紫也跟着去了厨房,帮她递柴火,手头有点活干,聊起来也自然。

火光映在老板娘面上,忽明忽暗,“头些年日子真难过,那时我坐月子落下许多毛病,干活经常不得劲。可是小石头还在长身体,他得吃饱。无路可走的时候,我想过卖皮肉。你性格随和,也不怕跟你说这些旧事。得亏遇到你叔叔,他见我总拖个孩子当棉袄当被子,心里过不去。一来二去的,也就熟了。但是你别误会,我和你叔叔真清白。他是个好男人,只肯认我做妹妹,说你还年轻,往后还能遇到好人家。我呢,也确实动过心思,想跟着你叔叔过日子。也是穷怕了。后来,唉。反正你叔叔没你二哥想的那么自私自利。”

“我相信叔叔肯定有难言之隐,否则他不会把家里古董藏起来。这些年日子虽然不算越来越好,但也没有苛待过我们兄妹。我大哥三天两头寄信回来要钱,叔叔怨归怨,还是怕他在外面受委屈。我只是不能接受,为什么,为什么,”渐渐旺起来的灶火烤得沈紫胸口都是滚烫的,她死命掐住手,颤抖地问:“我叔叔,出事的地方在哪里?”

老板娘拨火的手顿了顿,吁了一口气:“他是撞墙自尽的,就在前院。你有心就找一找吧。”

不难找,沈紫站在院中间,一眼瞧见有面渍痕斑驳的墙体,被人泼了一道墨,深褐色的墨点远看像梅花,近看像喷泉洒下的落落水珠。它们是那样显眼,无法被仗着季节疯长的春苔浸没。同时替还活着的人开了一道门,一道通往地狱的门。

沈紫跪在前面,贪玩地数起血点,好比挎着篮子去摘自家熟透了的冬枣,越摘越来劲。数到后来,她开始闷声笑,嘴里还不忘报数。老板娘冲过来,把她从地上拽起来,沙哑地喊:“你这是干嘛!”她回头笑,泪眼婆娑:“嫂子,我数到69了,可我叔叔,连50都没有。”

老板娘吸了吸鼻子,一把拥住哭得不能自己的她,什么也没再说。

院子起风了,回想起来那晚也是起了一道风。直到现在老板娘还认为,那是道邪风。

沈家

沈紫刚从外面回来,便撞见急匆匆要出门的厨娘。听厨娘说起太太食欲越来越差,怕是常年喝药,坏了肠胃。下午给她整了点爱吃的卤鸡爪,太太看都不看,一点儿兴致都没有。沈紫问起家里地窖有没有存过上年的山楂,有的话拿出来熬粥吃。厨娘摇摇头,说老早被大少爷盯上,熬了山楂酪。她话刚说完,后院传来大哥催魂的叫声,骂佣人们光会偷懒。

无法,沈紫劝厨娘回去。她在自己卧房搜检一番,找出仅存的钢镚儿,想去外头跟母亲买些开胃的吃食。遇到有挑担子卖今年新上的蒜薹,她见围上去的人多,价格又合适,也跟着买了一捆。原先没买过菜,她都不知道肉档老板一刀剁下去,都是十斤八斤,少了人家不屑卖。她兜里钱不够,徘徊了很久,遇到一个妇人也嫌肉太多,她赶忙问能不能搭伙,分点边角料便好。肉档老板看她们达成共识,切了半斤给沈紫。剩下的钱,她买了点山楂干,又特意去张包铺买了两个包子,都是母亲爱吃的。

她一路走回西傅家甸。沿途看到许多年轻姑娘穿了新式的旗袍,领边的配色红加蓝中间还插了一条细细的黄,裙摆的包边是一圈黑,主体的颜色更是说不出的诡异。恨不得将整面五色旗都贴上去,以折损美貌来表明赤胆忠心。

不仅如此,她看到街头巷尾多了些宣传画,若不是日本兵蹲下来逗弄孩子,或满面笑容地迎对满洲国民,便是妙龄女子左手膏药旗右手五色旗,胸口大大的友爱共荣。也有不那么和善的,比如对老毛子的丑化。

她虽然在医院呆了几个月,也听过风声,如今日本人最怕的便是东北的反日游击队,联合境外的苏联人一同捣鬼。

这种事又怎能防得住。

沈紫想到郊外的农村,跟城市的安稳相比,那群人的悲苦离愁又有多少人知道?他们被赶出自己的家园,报纸上可曾披露过实情?她是买过一份,配的图是日本士兵和村民们一起微笑合影,内容则是村民人人获得高价补偿,自愿迁往新居所。她忽然在思考,是否应该换个方式把它记录下来。变成文字岂非比抱怨几声更有力量?这么一想,她更加确定要办芸竹杂志。

厨娘看她提着菜进来,还有些意外,不敢相信小姐们的手也肯碰油腻腻的生肉。沈紫倒笑她,把人看扁了。又说:“大嫂子,麻烦你熬些山楂粥,把包子再腾一下。给母亲送去。这些蒜薹咱们炒着吃。”

厨娘捏起肥肉皮,“肥肉最好。榨出油可以留着炒菜,剩的油渣拿来炒蒜薹老香了。以前二老爷在的时候,可喜欢把油渣撒点盐当下酒菜。有时候里面拌点花生米,一撮香菜,可以喝好几杯呢。”大概嫌说错了话,厨娘又去拍嘴。

沈紫不以为意,只说:“来年清明,我多买些肥肉花,亲自学着榨油渣,让叔叔解解馋。”她拣了一张矮凳,坐在厨房门口,帮着剥大蒜。犹记得有年吃饺子,生蒜不够,叔叔寻思跟邻居借点蒜,结果没人在家。他干脆摘了邻居门口挂的三颗大蒜,丢几个钢镚儿在院子里。饺子吃完了,他又悔不当初,不该为了几瓣蒜丢了品格。

偶尔想起来,她还是觉得很有趣。

舒儿忽然兴冲冲地跑过来,一把拉扯住她:“小姐,快出来看!咱们院子上面,好多丁香花呢!”

“又瞎说,咱们这儿就没种过这个花。”沈紫用剥大蒜的手捏舒儿的鼻子。

舒儿打了个喷嚏,仍是拖她:“你出来看吧!丁香花的风筝!”

半信半疑走出来的沈紫,抬头一望,院子上面果真飘着许多丁香花形状的风筝。有粉色,有紫色,还有白色,密匝匝地飘扬在沈家上空,仿佛从天而降的花雨。有几只离得近,依稀能见到上面还写着字。沈紫心中大动,让舒儿把家里收的单筒望远镜拿来,对着风筝仔细查验,果然每只丁香肚子上都写着字,拼起来便是:如约而至,共赏丁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