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穿越 > 紫重楼全文阅读 > 第102章 风起云涌三

第102章 风起云涌三


正当沈紫焦头烂额之际,忽然瞥见司信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长方形的小包袱,看样子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他肯定听到她们的玩笑话,目光才将与沈紫对视,便仓促收回,负气而去。沈紫心里着急,趁大家商量怎么分配食物,她偷偷地溜了出去,在花园找到他。此刻他掩身于东北凤仙花和高翠雀花丛里,因为花期未至,枝叶又生得稀稀落落,更衬得他形单影只。沈紫走过去时,他正埋头拆包袱,里面装着一个漆器便当盒。

“我能吃吗?”她依着他坐下,从打开的便当盒里挑出裹面粉糊炸过的虾尾,也不等他回答,先吃下肚。“唔,真好吃。这个叫什么?”她甚至抢过他手里的筷子,夹起一块圆圆的油炸物,咬了口才发现是茄子。里面还有南瓜,鲷鱼。

“天麩羅。”鹰司信平递给她一小碟的萝卜泥,“蘸这个吃就不会腻。”

沈紫已经吃了好几块,确实稍显腻味,吃了点萝卜泥顿觉清爽不少。她看着空了大半的便当盒,一边含着筷子一边散漫地笑:“怎么办?把你的口粮吃得差不多了。你饿了怎么办?”

“那就把追求者送你的午餐,留一口给我好了。反正,你也吃不完嘛。”他话里透着酸劲,脸也绷得紧紧的。

沈紫装起傻:“吃个东西事小,只怕你要喫醋拈酸,别的味道试不出来。”

“跟那些比起来,我的午餐当然寒酸。”

“拈酸可不是寒酸。”看他不高兴地撇嘴,她发现围绕一个字眼不断解释有些傻,干脆把饭盒整个抢过来,挑了一块南瓜去喂他。见他不领情,她嘟起嘴,鼓囊囊的面颊让还在生闷气的鹰司信平忍俊不禁:“日本有一道美味,河豚刺身。这种鱼受到惊吓时,会瞬间鼓起肚子,浮在水面装死以求自卫。你学得很像。”

“你不损人就不能好好说话是吧?”她举起筷子,愣是逼他将南瓜吃下。掀开面上一层,底下还装着几个略小的三角饭团。沈紫怕被宫崎鸢安排的监督员发现,扯过司信的外套蒙住半边脸,偷偷摸摸地吃了两个。也是吃得太急,饭粒吸进气管,咳得眼睛都红了。

“哪里有人吃饭跟做贼一样。”鹰司信平拍拍她的后背。

她回嘴:“你当然能大摇大摆的。我们这些人受了多少时候的禁令,哪个不心虚。”

“你是太敏感,小题大做。”他也驳得很不客气,总感觉她把中日之间渲染成剑拔弩张的紧张感,而不是共存的关系。往常他很少跟她谈政治,今天也是耐不住性子,将压抑的火气都引到这些小事上,不满地说:“既然这阵子禁令宽松了,你吃了也不违反,怕个什么?何必捉住以前一点过失不松口。”

听他说得理直气壮,沈紫的倔脾气也上了头,争辩道:“被你说得好像是我钻牛角尖。那我问你,禁令是谁颁布的?以前农民吃了一口自己种的大米,被人拖出去打得隔夜饭都吐出来,看里面有没有大米粒子,这些人又是谁!”

“那也是满州政府颁布的命令。”

“天底下谁不知道康德皇帝就是个摆设,幕后都是关东军控制着!今天心情好,赏我们一下,明天心情不好,抽我们一鞭,谁能拒绝?有胆子反抗的都在打游击!我若是男儿汉,我也去!”

鹰司信平突然冲上前捂住她的嘴,已被吓得脸色发白:“你是不是疯了!这样任性的话要是被人传出去,是要掉脑袋的!关东军最恨那群打游击的,你还敢说!”

“我理解你维护祖国的心情。为什么你却能把我的爱国之情,理解成狭隘的愤怒,而不是悲痛?你不能理解,因为今时今日处于弱势的是我。在自己的故乡却活得寄人篱下,这种心情你不能理解。也是因为更多人的无能,所以才装作主人谁当老百姓都是一样的苦。可是这种苦怎能混为一谈?”沈紫自知失言,可能畅快地说出心中所想,她并不后悔。

在她意气难平之时,鹰司信平反而紧紧搂住她,让人猝不及防。她拼命想要挣脱,毕竟这里还是学校。奈何他的气力实在太大,又实在抱得太紧,让她满脑子飘荡的全是他纷乱的呼吸;还有轻轻踩过凤仙花,吹乱了思绪的一阵清风。恍惚间,有人踩碎了坠落在地的树叶,她移转视线,看到一名监督员阴沉着脸走过来。

鹰司信平似乎等着人上前,才肯松开手,然后飞快转过身子用日语骂了对方一句。监督员并不知他的身份,严词厉色地同他理论。因为对话都是日语,语速又快,沈紫很难听明白几句。但她依然可以很明确的感觉到,挡在身前的那个男人,一心想的不过是保她周全。无论他们之间有多少矛盾,或者说有多少条完全无法融合的念头,单论用心,他并不亏待她。念及此处,她又觉愧疚,怎能将一国之错全部投注到他身上。到最后,她还是仰仗于他的身份,再一次躲过了灾祸。眼见监督员悻悻离去,她直觉手心发凉,然而他的手掌很温暖,尤其牢牢握住的一刻。

“我们别吵了。相处的时间本来就嫌短,何必还要为我们解决不了的事情,不断浪费时间?”他温柔地看着她,眸子里闪现出胜过朝阳万倍的暖意。那是支撑彼此走下去的信念,也是当今混沌不明的天地里,唯一清澈且包含深情的目光;这道光能超越国籍,超越种种不幸,只为了守护国家大义之下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幸福。沈紫不禁动容,或许她就是在无数个感动的瞬间,爱上了自己的敌人。可是管他的呢!年轻时做任何事情都不算错,因为日后的理智会一点点矫正曾经的轨道,甚至全盘否定。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是,”她羞涩地垂下头,只能看着他的手,数着两人浮在皮肤之下的青色血管,就好像看见自己的热情也在其中奔流。“但是我相信,我们都是真诚的。所以我想在多年后固执得不断否决自己以前,还能认定今天的决定是对的。”

她缓缓扬起脸,端详着眼眶红润的鹰司信平,其实他和自己一样,害怕面对失败。因为这点软弱,让她忍不住去抚摸他的脸,感受触手可及的真实。喃喃道:“所以你不要乱猜,我一直都在。不会逃,也不会随别人而去。我喜欢的,是你啊。”

“你喜欢的,只是司信。若有一天我变回鹰司信平,不,”他按紧搁在面上的那只手,心生恐惧:“不对,我已经没办法回到当初的司信。所以,”

“所以我会继续喜欢下去。姓氏,身份,国籍我们无从选择,从一出生便注定的。但是抛开这些,我认识的只是你这个人,无关其他。现在,有信心了吗?”

“你如果多说几句‘喜欢’,应该会更有信心。”

“你可真贪心。”她的责怪更像是撒娇。仗着喜欢,所以在感情世界里索取无度。可她却看不出,他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也因为在意,才会有所猜疑,想要弄清楚的谜团才会更多。在心底酝酿一阵后,他主动提起:“小紫,能问你一件事吗?”

沈紫点点头,猜到他要问什么。

鹰司信平的声音有些低沉,还有点儿焦躁:“毓启是那个送你面具的人吗?其实那天我去找你,都看到了。他真是个有心思的男人,长得又那么俊秀。我若是你,或许也会有好感吧。”

沈紫不知该如何回答,但想着既然喜欢这个人,坦白点才能解开误会,便将与毓启的相识原原本本告诉了他。当她说到那段失之交臂的爱恋,鹰司信平脸上非但没有释怀之后的从容,反而更加冷硬,直接说:“既然这样,为什么他还来找你?你呢?还有那么一丝的喜欢吗?”

“我,”她急欲解释,哪知夏芳芝从远处跑来,打趣地看着她说:“沈紫,快去门口,有人找你。就是那个你在书里写的名字,叫毓启的。”

霎时间,沈紫感到手心一空,再回头看,鹰司信平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