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大厅在一楼,二楼则是最佳防守之地。负责安全的伊藤清司居高临下,指点部署。对东乡其人,以及他的目的保持观望。他再次看向腕表,已是晚上九点。
这时有人缓步而来,手里还托着两杯葡萄酒,她烟视媚行的小神态,比美酒更能醉人。
伊藤清司自然不会不解风情。接过酒杯的瞬间,他的手指也****地滑过对方掌心。只见女子盈盈浅笑,百媚千娇。惹得他凑近对方粉面,举杯轻叹:“宫崎小姐,今晚艳压群芳,让人流连忘返。”
宫崎鸢魅惑地一笑,与他碰杯,“春宵苦短,本来就该忘了归路。只是不知伊藤厅长,今夕醉卧何处?”
“中国人不是有句诗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宫崎小姐若是不介意,我躲进你的石榴裙,好梦一场也不赖。”他轻抿红酒,佯装不知宫崎鸢的食指正在他手背悄然划圈。等她手指如灵蛇,越爬越上,他忽然一笑:“怎么这次不写字了?”
“你知道了?”
“被比猫爪还锋利的指甲划过,想忘记也很难。”
宫崎鸢咬咬唇,半嗔半喜:“记在心里不就好了?干嘛非得揭穿?美感都烟消云散了。”
“有了美人,哪需刻意营造美景?只是遗憾,宫崎小姐的心太玲珑。”没有底线的人,他用起来也会觉得可怕。因为不知道,她心里的****究竟有多大多深。不禁怅然:“江户时代传说有一种妖怪,叫枕返。会将睡眠中的人,引诱到内心渴望的美梦中,而后吸取他的灵魂,最终将其杀害。”
“所以,伊藤厅长怕被我吸走灵魂?”她掩嘴讪笑,“没想到厅长也是个无胆之徒。男人不都是如此?轻而易举弄到手的,总是最不珍惜。我心思活络,可不是谁都能摆布的。”
“无论是谁?”
“无论是谁。”
伊藤清司眼望大厅,漫不经心地问:“驹井大佐呢?你可是他****出来的。”
她冷笑:“是****出来的武器,不是一个女人。”她目光快速扫过驹井大佐微醺的面孔,“可真是恶心。”
留意到伊藤清司正注视自己,她匆忙收拾起不该流露的厌恶神色,转而笑道:“伊藤厅长,我敬你。”
伊藤清司举起杯,陪她一同饮下。
两人刚喝完,底下突然出现骚乱,早已把守宴会的警察拨开人潮,发现倒在包围圈中的是驹井厅长。
他痛苦地喘着气,手上陆陆续续地出现红疹子。有人递来热茶,希望能帮他缓缓神。谁知他才喝了两口,又趴在地上吐起来。一直守在旁边的东乡,忽然跟警察说他可能是食物中毒了,必须马上送医院。
见事态严重,宫崎鸢急欲下楼,却被伊藤清司抓住手腕。
“留在这里。”他平静地挽留,眼睛盯住下方。
在看见有人趁乱换走驹井喝过的水杯,又顺利离开会场,他紧绷的神经总算松懈。
伊藤回眸凝视着一脸狐疑的宫崎鸢,挑逗地用拇指重重擦掉她唇边的酒液,带走的一抹口红摁在自己面上。宫崎鸢茫然无措,他的手臂已将她揽进怀中,肆意地含住那双红唇,挑动起隐藏在浓妆之下的狂热春心。欲拒还迎地宫崎鸢,此刻享受着他的霸道,情不自禁地回吻。
听到有人上楼,伊藤清司很快放开了她,怎知宫崎鸢反将他拽进对面一间小型会客厅。
锁上门的一刹,她双臂重新勾牢他的脖颈,主动索吻。唇齿交缠间,她的手指也灵活地伸进对方衣内,向下游走。她知道男人的喜好,也能从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中,感受到他心里那团火烧得多么旺盛多么坚挺。可她还嫌不够,牵过他那双过分规矩的手掌,塞进已经松脱的胸衣里,顺着丰满的浑圆,渐渐探进裙底……
她昂起脖子,身体不受控地打了一个激灵,兴奋的欲火让她如获新生,仿佛毕生的****都不及今宵一刻。她涂过胭脂的面颊,仿若最妖艳的红色蔷薇;浑身的尖刺,恣意妄为地戳破身心上的禁忌,让人无法抗拒****,也回绝不了挑逗——可伊藤清司打住了再进一步的念头,在彼此最期望融合之刻,戛然而止,甚至是及时抽身。
他略微平复了迷离的心绪,安抚似的亲了亲仍在娇喘的她,并没有留下任何彼此间的约定。
他突然离去,让宫崎鸢的失落变本加厉,已经镀上一层怨恨。尽管她是个很让人沉迷的女子,他也着实被迷住了,只是理智这种东西有时候成为一种本能,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刻敲醒他,扫他的兴。
若是平常,或许他不介意荒唐一把,今晚不同。驹井已经进了医院,于情于理他都得到场。
在赶到陆军医院大楼入口,他耳朵里传来断断续续地风铃声。因为夜晚的关系,白天在外面几乎听不出的声音,忽然变得特别清楚,让人不禁仰头上观——灯还亮着,她还没有睡。
伊藤清司深深呼出一口气,铃声恰似一道清风,瞬间抚平了他来之前的燥热,让他快速冷静下来。
才将走进急救室,最早护送驹井来医院的属下说,驹井大佐已经抢救过来,但是病情并未完全控制,具体还要查明病因,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得呆在医院静养。伊藤思忖了一会儿,问起东乡在哪里。属下说事发后,东乡被随行的几名关东军人护送离开,并没有来医院探病。
这倒和伊藤预计的一样。
东乡本来就是化名,能用化名出席重要宴会,是不能随意暴露身份,更怕被人盯梢的。一有风吹草动,必然要回到最安全的地方。与驹井关系再好,光靠同乡情谊又怎么够。东乡要的是强而有力的支持,还有随时能捏在手里的资金。目前看来,驹井未必能满足他。
伊藤清司走进驹井的病房,几名主任正在会诊,又有大夫抽血等待化验。但是大家一致决定,暂时必须隔离。
在得知可能有传染性,伊藤清司退出了病房,只留几个警员守在医院。为了获得最准确的消息,他得见一个人,然而那个人并不想见他。
因为他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
医院对面有家日式旅馆,算不上奢华,只能用整洁干净来形容。可能为了多建几层,天花板低得离谱,伊藤清司进去都得弯着腰。稍微挺直一点,摇摇晃晃的吊灯会不小心砸到脑袋。他看到这么多客人,共用一间澡堂和厕所,恐怕尿裤子也未必能轮上一次。有些开拓团的日本农民暂时没有住处,被政府安排在这种便宜的地方,那种骨子里的粗鄙,让他们行为上不太检点。在有女宾的情况下,几个男人可以穿着兜不住屁股的裤衩,来回奔跑澡堂和房间。一会儿拿肥皂,一会儿拿衣服,一会儿又要合起伙来唱民谣。把公众地方,当成了可以随心所欲引吭高歌的农田。
伊藤清司都无法忍受,更不能理解贵族出身的鹰司信平,怎能呆得下去。哪怕是临时落脚,大可选择更好的地方。找到鹰司信平的房间时,他的耐力已经磨平了。
还没靠近,他便闻到从屋内溢出的檀香味。
这可是上等香。
除了鹰司,别的住客应该不会介意老旧的榻榻米,不时翻出的潮味。如此高级的香料,也不是普通农民能够用得起。
大概是料到有访客,伊藤刚想叩门,里面的人已经喊他进来。
他推开门,见鹰司信平正坐在垫子上,手里拿本医学书籍。桌上还搁着旅店老板送来的荞麦面,看上去他没吃多少,几乎是原样不动的摆在那儿。在他身后有扇小窗,可以看见哈尔滨最繁华的夜景,包括正对面的陆军医院。现在伊藤清司理解了,为什么他能留在这里。
鹰司信平又翻了一页书,不咸不淡地说:“这么晚找我,是想问驹井大佐这场病有没大碍吗?”
伊藤清司慢慢坐下来,“你应该知道,死人可不太妙。”
他乜斜着眼:“虽然我恨不得他死,但也不会让自己的手沾染鲜血。”
“这个我相信。”没什么比借刀杀人更好的了,伊藤心里想。“那需要多久能康复呢?”
鹰司信平看得乏了,把书丢回桌上,才说:“看他体质吧。我已经是把普通的红斑病毒提炼过。再加上你给驹井送了几张梅兰芳唱片,已经带有普通的红斑病毒。只要他接触到沾满新型病毒的杯沿,自然会很快发病。他喝的酒,便是催化剂。不过,就算别人没有办法,石井也不会坐视不理。驹井是不可能一病不起的。”
“会怀疑到……”
“春季本来就是各类病毒发威的时刻,只要不致人命,什么都不是问题。何况,他之前不是有过小症状吗?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
“这倒不错。”伊藤清司点点头,放下心来。
鹰司信平正色道:“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以后不要再威胁沈紫。驹井这件事,固然有我的私心,可我不希望还有下次。”
“不觉得可惜吗?明明拥有超群的才干和天赋,为什么不帮石井一把?听说他拉拢了许多帝国大学的医学人才。但是我知道,你一直是他名单上最想争取的。”伊藤清司扼腕地叹息:“若不是驹井逼得你的心上人跳了楼,石井又同你的恩师有过节,或许你应该会游说贵族院批准增加经费的要求。听闻,这次其他部队的经费因为石井而削减,引起许多年轻将士们不满。”
他这些话鹰司信平一点兴趣也没有,很冷漠地回道:“通过与否,那是贵族院的决定。我能做的,只是把调查的实情汇报上去。仅此而已。我无法干涉任何人,任何决定。现在,你可以走了,我没什么能帮你了。”
伊藤清司笑了笑:“不对。你已经帮助很多了。谢谢咯,信平君。”他重新弯起腰,继续磨着性子离开这个鬼地方。
鹰司信平怔怔地望着桌上的医学书籍,想到自己所干的下流勾当,恼得将书狠狠扫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