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埋着头,冬冬地飞快地跑向楼道的一端,却没有馨儿。我回转头,才发现,馨儿在楼道的另一端。我摸摸自己的头,又向另一端跑过去。
跑到了,看见馨儿盈盈地浅笑着。
我假装生气地说:“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害得我老长的楼道跑了个来回。”
馨儿忍不住笑地说:“我本来是想喊来着,可是,又觉得,让你这根懒木头多运动运动也好。”
我也笑了。然后,我看了看表,已经中午十二点多了。我问:“怎么这么晚才来?”
“昨天晚上没有睡好。”馨儿说到这儿,脸一红,马上扭转话题说,“一起来,就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哪儿知道你这个懒家伙,睡到现在还不起。”
看着她微红的脸颊,我的心一动,急忙定了定心神,掩饰着说:“肚子好饿。算罚我吧。我请客,我们去吃一顿。”
馨儿笑着说:“不是吧。昨天晚上一顿,今中午又一顿,不怕我吃穷了你?”
我也笑了:“快了。下一顿一定得你请了。”
我们找到一家还不错的饭馆。想到我和馨儿将要进行的谈话,我要了一间雅座。
一坐下来,我马上后悔了。偌大的一间屋子,空空荡荡的就我们两个人,安静极了。我们坐在大圆桌子的两端,我想移近些,又怕太露了痕迹。
直到侍应生走进来,我们都没有说话。他看了看我们,笑了笑,把一本菜谱放在我们的中间,走了出去。
我们还是没有说话,同时探出身,去取菜谱。我的脸一下子红了,忙说:“你来点。”
她也说:“还是你来吧。”
让了半天,还是一人各点了一个菜。又叫了一份汤。
侍应生拿了我们点了的菜单走了。屋子里又恢复了令人尴尬的沉寂。
我觉得很累很怕。
这样子,过了很久,我终于忍不住了,我抬起头,看着馨儿,她低着头,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我鼓足了勇气,叫她:“馨儿?”
“嗯?”她抬起头,看着我。
“你想好了吗?”我豁出去了地问。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压低了头,轻轻地用我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嗯。”
“那你愿意吗?”我又追问她。
她更加垂低了头,微微地点了点头。
我跑到她那一边,蹲下来,想看清她的表情。我一边拉着她的手,一边笑着说:“真的吗?”
她推开我的手,还是压低着头,低声说:“我愿意。可是,你可以还像以前一样对我吗?”
“嗯。”我根本没有听明白她的话,随口应着,又去拉她的手。
她还是推开我,看着我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你可以还像以前一样对我吗?”
我一愣,拉住她的手,还是没有明白,说:“我一定会对你更好的。”我也暗暗地又一次对自己发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对馨儿好。让她过得快乐!”
馨儿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任我拉着她的手。
正在这个时候,侍应生端着我们点的菜进来了。他看着蹲着的我,笑了。
馨儿的脸又红了,一下子推开我的手。有点儿太猛了,我差点儿没蹲住,摔一跤。
我也有一点儿脸红,急忙走回自己的椅子,搬过来,坐近馨儿。
我不再像从前那样,可以有说有笑地和馨儿一起抢汤抢菜了。我不断地提醒着自己:“要对她好。要对她好。”我不停地给她夹菜,倒汤。我这个人本来就有一点儿clumsy (笨手笨脚的),这回又有一点儿心事,又有一点儿紧张,汤一下子撒在了馨儿的衣服上。我一下子呆在当场,我不知道是应该倒歉呢?还是去帮她擦?倒歉吧,是不是太见外了?帮她擦吧,又不太好吧?我是越想越糊涂,越想越累,结果是一直什么也没有做。最后,只是愣愣地给她递着餐巾纸。
一顿饭吃下来,我们都觉得很累。
付完了帐,我们走出饭馆。上海秋老虎的烈日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用手遮住眼,感到浑身燥热,一身臭汗,粘粘的,湿湿的,心里烦躁不堪。我第一次觉得和馨儿在一起,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以前,和她在一起,就像同李钢,谭志强,周兴海和王宇翔他们一样,是无间的朋友,不需要刻意地去做一些什么,去说一些什么,可以自自然然, 从从容容,平平淡淡的。可是,那个时候我们是朋友,现在,她是我正式的女朋友了,我又应该如何待她呢?
我们站在饭馆的门口很久,我才强笑着说:“下午做什么,我还真的没有什么节目呢。”
馨儿诧异地看着我,问:“你们不是开学了吗?下午没有课吗?”
“哈,我逃课不是最出名的吗?”我开心地笑着说。
馨儿也抿着嘴笑了。
那一刻,我觉得我们两个人又都回复了从前,尽管只有那么短暂的一刻。
“我觉得你还是要注意一点儿。”馨儿还是像从前那样规劝我。
“没事儿。”我还是不经意地说。
“现在这个时候,没准儿复旦会管得严一些。”馨儿提醒我。
“好吧,下不为例。”我说。“行不行?”
“嗯。”馨儿点点头。“要不然,今天,你带我去看看你们学校?”
“好啊!”我答应着,“我们去取自行车。”
我们回到我的宿舍,蹬上自行车。
一路骑来,我有意地骑慢了一些,落在馨儿后面一点儿。我偷偷地侧着头望过去。馨儿专心致志地骑着车,微风吹着她的短发,飘扬着,在她的鬓边有几颗晶莹的汗珠。馨儿用手把头发拨到耳后,回过头来,大声地说:“木头,怎么这么慢?骑快一点!”
我的心一动,好像又回到了那一次一起骑车去泰山的时候。我摇摇头,让自己回到现实中来,使劲蹬了几下车,追上她。
“嗨,这儿有个园子!”馨儿指着燕园,“好像蛮不错的。”
“叫燕园。”我蹬快几下,赶到她前面,领着路,大叫:“来看看。”
快到了,我们一起跳下车,推着车子走进去。
我也是第一次白天来这里。园子不大,却给人以开阔的感觉,一汪小池水映着灿烂的阳光,明媚而活泼。可是,莫名的,我却不大喜欢。我没有说出来。
尽管是白天,又是上课期间,周围的林间小路上还是有好几对依偎着的情侣。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很尴尬,我不知道我们是不是也应该那样。我只是觉得现在这个样子,和馨儿在一起,骑着车,或者是推着自行车走在一起,中间隔着自行车,会自然很多,会舒服很多。
我笑了笑,突然想起了唐红军的话题。一边走,一边问馨儿:“还记得咱们实验的校长老要求我们‘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吗?”
馨儿看着我,目光中一下子充满了回忆。她顿了顿,才回答我说:“当然记得啦。”
我避开她的目光,笑着说:“唐红军前几天跟我和李钢说了一种改版的,来形容我们当今的复旦。”
“唐红军,是咱们实验上一届的师兄吗?”馨儿问,“好像和你们几个关系还挺不错的。我还不知道他去年上的是复旦呢。”
“就是他,”我回答说,“他告诉我们,现在的复旦是牌声,鬼声,呻吟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干我屁事。”
“怎么讲呢?”馨儿笑着问我。
“讲的是复旦的三大主流派。”我几乎是照搬唐红军的话说,“‘麻派’,‘托派’,和‘鸳鸯蝴蝶派’。怎么样,猜猜吧?”
“好了,别卖关子了,快说吧?”馨儿还是盈盈浅笑着说。
看着她的浅笑,我的心又一动。我急忙定了定心神,回答她:“麻派,是指麻将派,自然是指牌声了。李钢来的第二天晚上,就和唐红军加入了麻将大赛。连轴转了好几天。”
“麻将大赛?”馨儿疑惑地问。
“可不是,还是校际对抗赛呢。”我说。
“上海的大学?”馨儿又问。
“不止,南京大学,浙江大学的校旗都在。”我说。
“好家伙,连校旗都敢扛上。”馨儿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说。
过了一会儿,馨儿又低着头,偷偷地笑了笑。
我问她:“笑什么。”
她摇摇头不肯说,拼命忍住笑说:“没什么。”
我追问她说:“快讲,快讲,什么事儿那么好笑?”
“真的没什么。只是好像一下子就能visualize(想像出)李钢在赌的时候那一副全神贯注,叱吒风云的样子。觉得很好笑。”馨儿只好说。
我想了想,也不由得笑起来。
笑了一会儿,馨儿止住笑问我:“那另两派呢?”
“这儿就是鸳鸯蝴蝶派的据点。”我一边说着,一边向着林间的情侣们努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