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馨儿也笑着,随便吃了点饭,只吃了个半饱就实在咽不下去了。
我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馨儿说:“不吃了,行吗?”
馨儿也忍住笑,说:“不许浪费粮食,不许浪费人民的血汗。”
我笑着说:“不是我们浪费,是做这菜的人浪费。求求你了。”
馨儿也忍不住了,笑出声来说:“好吧。”
我们俩笑着,从食堂里跑出来。
食堂外面,天已经黑了。笑了一会儿,我又有一点儿犯愁,下一步该干什么呢?看电影,八点多了,八点场已经误了,午夜场又还太早。
我一拍脑袋,突然想起来我计划好的下一个节目不是去黄浦江吗?提前不就行了?!
我暗骂自己笨,忙问馨儿“嗯,对了。馨儿,我们到黄浦江边上去走一走吧?”
“你确定要去吗?”馨儿看着我,迟疑了一下,问我。
“去吧。江边漫步,多浪漫。”我坚持着说。
“好吧。”馨儿偷偷地笑了笑。
“What? Your laugh looks pretty dubious. (为什么,你怎么笑得那么怪?)。”我调了句刚跟外教老师学到的洋文。
“没什么啦。走吧。”馨儿努力收起笑容,对我说。
我们骑上车。没想到那么短一段路,还真挺累人的。主要是一路上尽是圆圆的拱桥,上坡好陡,使尽了吃奶的力气才能骑上去,好几次,快到桥顶了,实在蹬不动了,只好跳下来,推着车爬上去。本来,下坡可以好好地享受享受,但是下面人和车子太多,而且,坡也实在太陡,我们只好不停地煞车。
好不容易快到了,我好像闻到什么味道。好像是一股臭味,越来越浓。我捂了捂鼻子,真的是令人窒息。我侧头看了看馨儿,她的嘴鼓鼓的,憋着气,实在忍不住了,才用嘴呼吸一口气,然后又憋起来。
我长喘了一口气,才问她:“这什么味儿啊?”
馨儿摇摇头,指着自己正憋着气的鼓嘴。向前骑着。
又下了一座桥,前面是一条挺宽阔的江。
馨儿跳下车,向我招了招手,说了声:“到啦!”然后,马上用手捏住鼻子,拼命用嘴呼吸了几口。脸上却笑眯眯的。
“哈!臭味是江里来的。”我看了看笑得怪怪的馨儿,恍然大悟,“原来,你早就知道。”
“哈,哈。还江边浪漫呢。”馨儿一边笑着,一边捂着鼻子说, “宿舍里的上海人整天都在聊黄浦江多臭多脏,整天抱怨上海市上交国家的税收太多,自己没钱治理黄浦江。”
“好啊,你看我的笑话。反正你也在这儿,咱们就一起浪漫,浪漫吧。”我也赶紧捂着鼻子说。
“好,啊。”馨儿捂着鼻子,一边用口呼吸着,断断续续地说,“看,谁,坚持,得久。”
我没说话,笑着点点头。一只手捏着鼻子,一只手推着车,沿着江边慢慢地艰难地“浪漫”着,馨儿也龇牙咧嘴地“痛苦”地跟着我。
没过多一会儿,我把车支起来,举起双手,刚要说:“我投降。”回头一看,突然发现馨儿也刚摇摇头,好像要放弃的样子,急忙咽下自己要说的话。
哪知道馨儿也止住自己的话。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只好说:“我认输了。咱们甭这么自己折磨自己了。”
馨儿也大笑着说:“太谢谢你了。我实在是也不行了。要不,就算是平手吧。”
大笑声中,也许是我忘了憋气,或者是刚才憋得太久了,我的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的是可怕,那一股经年累月,浓浓的,发过酵,浓缩过,塞在你鼻孔处的,令人窒息的臭味。我大叫一声:“快撤!”跳上车,和馨儿夺路而逃。
骑了好久,已经离江边远了。我还是觉得那股臭味一直不去,好像是一个有生命的活物,缠着你,追着你。
我一边喘着气骑着车,一边侧着头看了看馨儿说:“你有没有觉得,这味道好像是蛆似的,附在我们身上了。”
馨儿没好气地看了我一眼:“你就少说几句吧?恶心死了。都是你,要去什么黄浦江。”
“是啊,有人不是明明知道,可是非要看我的笑话,结果,自己也栽进去了。”我笑呵呵地说。
馨儿也忍不住了,笑着说:“唉,真的是害人之心不可有。不过,我也没想到,臭得这么吓人。”
这时候,我们上了一个大桥。我累得不行了,忙说:“歇一会儿吧。”
馨儿点点头,我们停下来。
回首望过去,黄浦江边灯火如昼,映着点点的星光,和着远远的间歇的轮船的汽笛声,如果不是那不雅的味道,真的还是很美的。
我摇摇头,苦笑着说:“我还计划着,江边漫步,欣赏夜景呢。真够劲儿的。”
馨儿顽皮地笑了笑,做了个鬼脸,没有说话。
我的心一动,急忙岔开话题,指点江山似的指着江边密密麻麻的破烂的小平房,笑着说:“住在那儿,可真够劲儿的。不过,我也明白了,为什么上海人都这么厉害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住在这种味道里,真的是苦了心志了。”
馨儿笑着,拉着我说:“你别损了。小心有人听见了,揍你一顿。”
我也笑了,说:“这我可听说了,上海的男生,骂人骂得凶,可是,从来就君子动口不敢动手。”
馨儿也笑着说:“嗯,有此一说。可我又听说,上海的女生可是又打又骂的。”
我一愣。
馨儿看着我发愣的样子,一笑转身,骑上车,说:“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我还想早一点儿冲个热水澡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又一动。我急忙正了正自己的心神,骑车追上馨儿。
到了馨儿的学校,正好是快要熄灯的时候,女生宿舍楼前,站满了依依不舍的恋人们,说着最后的绵绵的情话,久久地吻别着。
我和馨儿压低了头,默默地走在他们的中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我觉得脸有一点火辣辣的,尴尬极了。我微微抬起头,偷看了馨儿一眼,她的脸也红红的。
把车子停在宿舍楼前的车棚里,我鼓起勇气,拉了拉她的手说:“我下周再来找你。”
她的脸更红了,点点头。试了试,却没有抽回她的手。
我们的手轻轻地牵着,走到宿舍楼的门前。在灯光下和人前,我不由自主地松了松手。
馨儿马上抽回手,轻声对我说:“再见。”
我点点头,目送着她走进楼门。
她还是像上次一样回转身,向我挥了挥手。
我也挥了挥手。
很久,我没有离开。
我在想,我们在一起,如果周围有什么好笑的事,我们可以一起很开心地笑。可是,我们实在不像一对恋人,倒更像以前一样,还是朋友。
也许,下一次见她,我们应该呆在宿舍里,哪里也不去,只有我们两个人,像恋人一样,我应该吻住她,拥着她不放......
我的心一震,想起了馨儿娇好的身子。我拼命地捶了捶自己的头,努力地摆脱了那一丝绮念。我又回头看了一眼宿舍楼,灯刚刚熄灭了。我轻轻地说着:“馨儿,good night.”
回转过身,慢慢地走回车棚,慢慢地骑上车,慢慢地离开。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我帮着花店的老板买了一台系里淘汰下来的IBM AT。 系里卖五千,我赚了五百的差价。然后,我又忙着帮他安装,调试。又教了老板怎么开机,关机和一些初步的使用常识。天天就在馨儿学校的附近,我却没有去找她。
我决定用那五百块钱,周末和馨儿一起去一家外滩边上的好西餐馆去吃一顿。我自己对自己说,我不去找她是要给她一个惊喜。其实,我很清楚地知道,这不是真的,起码不完全是真的。
这一次,也许是负疚感吧,我早早地来到馨儿的宿舍。她不在。我站在门口等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能够这么等着她,我的心里好受了一点。
她和两个舍友嘻嘻哈哈地端着脸盆从楼梯口走向寝室。她的头发还湿湿的,她们刚洗了澡回来。看着她潮红的面颊,黑湿的头发,纤细的身子。我的身体一热。我急忙站直了身体,看着她。
她看见是我,也是一楞,然后又回复平静。
她的两个舍友夹着她,促狭着她:“还不快点儿?人家可都等急了。”
“可不是。不过啊,我看汪馨她更急。”
馨儿本来想加快脚步,现在也不行了。她低着头,任她们说笑着。
她们一路慢慢地走过来。馨儿早早地掏出钥匙。到了门边,她没有看我,低着头,一只胳膊夹着脸盆,一只手去开门。
我看见她白皙的脖子,心中又是一荡。
也许是她在夹着脸盆,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她就是打不开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