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这一遍的时候,我的内心还是和第一次一样的震动。我把镜框交给王宇翔。
周兴海还是像第一次那样放起了崔健的那首歌:
“......
要说的话太多,不如相对沉默!
......”
我问周兴海:“你还在爱她?”
他点点头。
我问他:“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呢?”
他抬起头,眼睛里已经有泪,他慢慢地说:“她走了,嫁给了一个年纪可以做她父亲的华侨。又是一个老掉牙的故事。她在机场,临上飞机前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她要走了,去美国。我挂了电话,疯了一样赶到机场,飞机已经在一个多小时前就飞走了。后来,她给我寄了一张他们的结婚照。上面没有寄信的地址,邮戳是Washington DC (华盛顿特区)一带的。我再也没有办法找到她。我现在,天天在后悔,当初为什么接了她的信,就放弃了呢?我总在想,如果我再努力去争取,我们是有可能在一起的。大哥,现在不做,你可能会像我一样后悔一辈子的。”
我真的很想把酒瓶子拿过来,好好地喝上几口。我没有,我把自己的手搭在周兴海的手上,说:“谢谢你。”
王宇翔也走过来,把手搭上来说:“大哥,去吧。我也支持你。”
我们抬起手,一起晃了晃。
我告诉我的父母,我要去重庆,我又用了谭志强社会调查的理由。
他们没有说什么,整个春节都默默地为我准备着行装。
走的那天,看着父母和小妹,我很想哭。
“You are my sunshine, my only sunshine
You make me happy when skies are gray
You"ll never know dear, how much I love you
Please don"t take my sunshine away”
(你是我的阳光,唯一的阳光。当天空灰暗的时候,你令我高兴。亲爱的,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请不要把我的阳光拿走)。
她的家是在重庆附近的江阴县。那里真的是山清水秀的一个好地方。我坐在轮渡上,看着青青的山倒映在碧绿的水上,北方已经是严冬,这里,却到处是嫩绿的草和叶子,黑黑的土地肥沃得出油的样子,轻脆的乡音格外的好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温暖的满足的微笑,我不由地想,真的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只有在这里,才会有清秀如斯的她。
在当地,她一定是很好的学生,或者是因为她考上了复旦这样的名校,她在这个小小的镇子里很出名。轮渡一上岸,我一问她的名字,就有好几个人说:“你找聂兵啊?她就住在那边的小山上。”一个人还很热情地说:“我带你去!”
走了很久,我才爬上那座小山,到了一栋宿舍楼。那个人在楼下就对着二楼的一个单元大声喊:“聂兵,有人找。”
过了一会儿,她清清的声音“唉”了一声,从阳台探出头,看见是我,她震惊极了,我想,她决没有想到我真的会来。
她匆匆地跑到楼下,红着脸把我带回家。我也能感到,有不少双眼睛在看着我们,这里还是一个民风纯朴的地方。
“爸妈,这是我在复旦的同学。”她红着脸把我介绍给她的父母,“他......”
她犹豫地看了我一眼,才接着说:“他来四川旅游。顺便来看看我。”
“噢。”她的父亲仔细地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遍,才应了一声。可以看得出他是一个很严厉的父亲。
她的母亲却很热情,招呼我坐下,泡茶,准备水果。我客套了很久,才坐下来,她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低着头,不说话。
她的父母说是出去做饭,走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我才说:“不好意思,没打个招呼就来了。”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说:“你写信告诉过我的,是我自己没有放在心上。”
我又没话找话地说:“一路上,就担心你不在家,白跑一趟。”
“嗯。你运气还挺好的呢。我本来今天真的要找我的几个中学同学去玩儿呢,我们约好了,要在几个好姐妹家里轮流地住几天,我想,我爸妈也不一定能找得到我呢。”她说。
“那......”我心里着急起来。
“我会和她们讲的,你来一趟也不容易,我会带你去看一看重庆附近的一些地方。”她又看了我一眼才说。
我心中一喜,心里冒起一个念头,忙说:“我想重庆这一带你一定也已经逛腻了,我们要不要去一下你没有去过的地方。”
她应该是很想去的,眼神一亮,可是,很快又黯淡下来,她低声说:“我想,我父母不会同意我去的。”
“不走远,成都,峨嵋山你去过吗?”我问。
她摇摇头。
“那我们就去成都和峨嵋山,就说我们还有同学一起走,在成都会合,他们一定同意。”我怂恿她。
她抬起头,吃惊地看着我。
我急忙说:“那么,不骗他们,就说我们两个人要去成都和峨嵋山。不行,也只好逛重庆了。总得试试罢?”
“那好,我试一试。”她说。
饭间,她的父亲问了我的籍贯,住在哪儿,我学什么的,父母都是做什么的,家里还有什么人,等等。我都一一地恭恭敬敬地做答。应该说,他还是满意的。
快吃完饭了,我拼命向她使眼色示意,她才用很低的声音问:“爸,妈,我们想要到成都和峨嵋山去玩儿。”
“我们”两个字说得格外的低。
她父亲看了我们一眼,出乎意料地说:“嗯,出去走走看看也好,行万里路,和破万卷书都要有。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他口中的“你们”两个字说得格外的重。我未经思索地脱口而出:“明天。”
她父亲看了我一眼,很果断地说:“明天太紧张了,后天好了。明天让你妈帮你收拾收拾东西。”
“嗯。”她点了点头,答应她父亲,然后又很高兴,很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一上了火车,我就笑眯眯地看着她,她不好意思地看着窗外。
我急忙找个话题:“你瞧,不是一试就成了,事情不做,光担心,什么用也没有。”
她转过头,说:“嗯。不过我也真的没有想到,我的父亲平时很严的,我还在担心重庆他会不会让我和你去呢!谢谢你,我挺想出来长长见识的。从小到大,除了重庆和上海,我哪儿也没去过。”
“也是我福大。”我笑呵呵地说,“你看我的耳垂,多大,谁见了,都夸我福大命大。”
她扑嗤一笑,好奇地看我的耳朵。
我支楞起耳朵,洋洋得意地说:“大罢?”
她收回了目光,轻声嗯了一声。
“唉,”我又问,“你为什么会有一个男生的名字呢?刚看见你信里头的署名,我还以为你把冰清玉洁的冰署成了当兵的兵呢。后来一想,没听说过有谁把自己名字写错的。”
她有些不开心:“我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生我的时候,我爸还想要一个儿子,名字都起好了。你的名字呢?有什么含意呢?”
我有意笑笑说:“姓吴最难起名字了,吴福,吴禄,吴寿都太惨了。吴自有,吴病之类的又被叫烂了。我父母起的是,吴剑,自砺之的意思。”
她点点头说:“嗯,这名字挺好的。”
我想了想又问她:“怎么不见你哥你姐他们?”
“他们都比我大很多,已经成家了。”她的目光又黯淡下来,“我姐姐很不幸的。所以,我的父亲就对我管得很严。”
我没有敢再问下去。
到了成都,我们找了一家街头的小餐馆。我打开菜谱,自以为自己很能吃辣的,大夸海口,叫了麻辣烫和麻辣火锅。
她好心地问我:“要不要改成鸳鸯火锅。”
我很喜欢那名字,忙问:“什么叫鸳鸯火锅呢?”
她警惕地看了我一眼,觉得我是真的不知道,才回答说:“我们这儿的火锅太辣了,好多外地的人受不了,所以,不少人就会叫一半是清汤,一半是辣汤的鸳鸯火锅。不过,虽说是鸳鸯火锅,到时候,汤会混在一起,还是满辣的,你要是不行,还是叫清汤的吧。”
我面子要紧,豪气万丈地对伙计大声说:“来全辣的底料!”
她看着我偷偷地笑。
端上来,我才傻了眼。这里的麻辣火锅和北京上海的完全不同,红得透油,堆满了辣椒和胡椒。我沾了一点,整个嘴里又麻又辣,完全失去了知觉,汗立刻就下来了。
她看见我的样子,忙捂着嘴,尽量不出声地笑。
过了一会儿,她才问我说:“要不要冲淡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