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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我母亲马上说:“你病刚好,不要出去了。让他们来吧?这两天,他们打了好几个电话,要来看你,我们觉得你的身体还没好利落,没让他们来。”

  我抬高了声音说:“爸妈,我得出去遛遛,家里的暖气又热又闷,真的憋死了。”

  说完了,我又很后悔这么大声地和父母说话,我忙说:“爸,妈,对不起。”

  父亲看了看我,又和母亲交换了一下目光说:“没关系。你要出去走走也好。和他们先打电话约好了,别扑个空。”

  母亲走开去,拿了我的大衣,说:“多穿点儿衣服。外面冷。早点儿回来。”

  我的心里面,热热的,使劲地点了点头。

  和王宇翔和周兴海约好了在周兴海家里面聚。一进他家,他们两个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涮羊肉的火锅。

  王宇翔笑着说:“本来要请你在外面的馆子撮的,又觉得外面聊天不方便。这两天,我大姐和姐夫正准备要出国,整天在家里收拾东西。我和周兴海都觉得他家没人,好点儿。”

  周兴海笑着说:“怎么样,还是好这口吧?王宇翔特地从东来顺买的。”

  我笑着说:“东来顺的涮羊肉,没的比了。”

  王宇翔笑着说:“今个儿我去买的时候,一小夥计就跟我吹牛,说他们的羊肉都是祖传的赶羊师傅一路上从内蒙古赶到北京的。每天走多少路,在哪儿歇,在哪片草地上吃草,都是传男不传女的绝活。”

  我笑着问:“吃什么草,可能有讲究,每天走多少路,有什么讲究呢?是不是为了赶草场?”

  王宇翔笑着说:“不全是。他说,路走得多了,羊的肉太老,走得少了,肉又太死。每天走的路也得不一样。快到北京了,就得少走点儿,不能让肉太瘦了。听得我一愣一愣的。”

  我也笑了:“以前没准儿有这么干的,现在,谁还这么着?成本太高了。不过,东来顺儿的涮羊肉还就是不一样,比别的地儿好吃。”

  “得,好吃咱就赶紧吃上,聊上,喝上。”周兴海说。

  我们开始边吃边聊,王宇翔和周兴海喝着酒。

  王宇翔问我:“复旦怎么样啊?”

  我笑着说:“还记得我告诉你们,实验中学的校长要求我们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吗?”

  他们两个人点点头。

  我说:“复旦是,牌声,鬼声,呻吟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干我屁事。”

  “为什么呢?!”他们两个人像我和李钢当初一样莫名其妙。

  我解释说:“指的是复旦的三大主流派:‘麻派’,‘托派’,和‘鸳鸯蝴蝶派’。‘麻派’就是‘麻将派’,牌声是指打麻将的声音。‘托派’就是‘托福派’,整天想出国,整天念外文,所以是整天鬼话连篇,鬼声连连。‘鸳鸯蝴蝶派’最好猜,是指的他们的呻吟声。”

  “复旦这样的顶尖学校就这样啊?”王宇翔问。

  我笑了笑说:“可能有点儿夸张,不过现在的大学里是真的挺颓废的。”

  周兴海也问:“大哥,我们还真的想问你件事儿。你也知道我和王宇翔的学习都一般,别说好大学了,一般的大学可能都悬。我们俩儿想干脆就不考大学了。你也知道,我一直在倒腾点儿小买卖,我想拉上王宇翔一起彻底下海得了。”

  我连忙摇头,大声说:“这可不行。我上了大学,颓废归颓废,还是觉得不上不行。大学好像就是一个很浓很棒的环境,能起到不少潜移默化的作用。绝对利大于弊。怎么说呢?这么说吧,大学就好像是古时候特浓的书院,你得进去,让那里面的书香好好把你熏一熏,陶一陶,浸到你的骨子里。一辈子都受益无穷。”

  周兴海点点头说:“那行,大哥,我们听你的!”

  王宇翔也点点头,端起酒说:“大哥,你还是以茶代酒,我和周兴海敬你这杯,我们干了,算是给你接风。”

  我笑着说:“也算是送行吧?”

  他们俩看着我,王宇翔忙问:“怎么,就要走?”

  我说:“对,我一过春节就走。也不知道咱们还有空见没有。”

  “怎么这么着急走呢?”王宇翔问:“我和周兴海还想多请你几把,多聊聊呢。”

  我想了想说:“是这么回事儿。我原来在高中有一个挺要好的女同学。”

  周兴海问:“是叫汪馨的吧?你老提起她。是不是要做我们的嫂子啦?”

  我摇摇头,苦笑着说:“是她。她考了上外,到了上海,我们决定处男女朋友。可是,怎么也觉得别扭,我们大概一个月前决定分开,还是做像以前那样的好朋友。不久前,我认识了另一个女孩子。我想到她的家乡重庆去找她。”

  王宇翔看了看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大哥,我不知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马上说:“咱哥们有什么话不能讲,我本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的。”

  他又看了我一眼才说:“我觉得,你快了一点儿。”

  我苦笑着说:“我高中的那帮哥们也这么说。我还觉得他们也认识汪馨,算是朋友吧,所以不支持我。倒是汪馨希望我能做我心里想做的事情。现在,既然你也这么说,我看,我就真的算了吧。”

  周兴海倒了口酒在嘴里,点上烟。很久没有说话。然后,他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镜框,说:“还记得当年,我在衣服摊上练摊,喜欢上摊子的女老板的事儿吗?她当时写了封信给我,拒绝我。我给你们看过这封信的。我把这封信放在这个镜框里,一直保存着。”

  我取过信来,又重读了一遍:

  “周兴海,

  我想,我知道你今天晚上想说什么。原谅我,制止了你,不让你讲出来,因为我不知道,我该如何当面回答你。

  我没有想到,我这辈子还会像一个小女生似的,写这样的信。可是,有一些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我更没有想到,我还会这样,还会害羞,还会脸红心跳,还会不好意思。

  我曾经同你讲过,我的经历。我们这一代上山下乡的女生,文革以后,少数的人,家里有权,或者是有钱,很容易地就回了城。有一些人,不幸响应了号召,不小心在乡下和农民成了家,生儿育女,永远地扎根了农村,再也回不来了,剩下的绝大多数的人,都像我一样用身体回了城。

  回城的那一天,我对我自己说:‘这辈子,不论碰上什么事儿,遇到什么人,多苦多难,我是永远不会再哭的了。’

  可是,周兴海,你的年轻,你的热情,你的真心,真的是让我难以面对,让我落泪,让我又恢复了一份对真情的渴望与信任。

  可是,哭过以后,我让我自己理智下来,我问我自己:

  你的父母会同意吗?我的家人又会同意吗?你的朋友们呢?我的朋友们呢?社会又会怎么看我们呢?

  我可以想象得出你的回答,你会扬着你可爱的脸,坚定地说:‘只要我们两个人相爱就够了,管别人怎么说?!’

  是的,现在,我们可以相爱,不管别人怎么说,难道我们真的就一辈子生活在真空中,远离社会,远离所有的亲朋好友吗?

  我想,你一定会说,我们大不了去隐居。是的,我可以做得到,你也可以做得到。

  但那只是一段时间,五年,十年。那以后,如果,我老了,丑了,你还会这样爱我吗?

  你现在一定会说,爱!可是你想过没有,我比你大那么多。你三十岁的时候,我已经四十多岁了。你还正当年,而我已经老得没有办法再陪你去玩,去疯,去享受人生了。

  你会说,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我再讲一个我们这一代人的一个故事。

  有一位男生。在那个年代里,响应了号召,扎根边疆,和一个农村的女孩子结婚了。她只比他大三岁。那个女孩子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尽量不让他下地干活,让他好好地在家里读书,好东西都省下来给他吃,宁可自己饿着。养得他白白胖胖的。我们这些人,住在知青的宿舍里,干着重活,面黄饥瘦的,羡慕得他不行。几年下来,那个女孩子老得像所有村里的农妇。

  后来,那位男生考上了大学。他还算是有情有义的,带着女人进城。在火车上,那女人还是体贴地照顾着男生。坐在旁边座位的人看着,感动极了,对他和他的女人说:‘后生啊,以后,你可要好好地报答你妈,好好地照顾她啊!’

  我想,这就是我对你的回答。我们这一代人,早已经学会了自私。正是因为如此,让我无法面对和接受你无私的爱。

  请原谅我。请忘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