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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我只觉得胸口如受重击,然后是痛,真的是撕心裂肺般的痛。这一向以来,我一直以为自己知道聂子的心,知道她内心的选择,我一向以为她爱的是我,只是不忍心一下子和那个男孩子说太绝情的话。可是,那一刻,就好像是一个人在经历了最惨痛的地震,失去了家人,失去了朋友,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一切,当他刚刚重新振作起来,刚刚掩好伤口,擦干了鲜血和泪,刚刚在废墟上重建自己的生命,刚刚重新建立起一点点的勇气与信心,刚刚打下地基里的第一根铁桩,一下子,一阵更残酷的余震把他的支柱全部摧烂。我只想就此垮下去,就此痛死过去。当一个你爱的人,一个曾经在你的心口刺过一刀的人,一个告诉你她错了的人,一个又用她的爱,她的忏悔慢慢地疗你的伤的人,是你的生命的支撑与希望的人,又用同样的一把刀,在你原先的伤口上,在你未曾完全愈合的伤口上,又刺一刀,并且撒上一些盐的时候,生命便早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不信你的话!我不信!让我看一看你的日记!”我想起了馨儿的日记,我死死地坚持着,像一个行将溺死的人牢牢地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大声地叫道。我知道,灵秀如聂子和馨儿,我永远猜不透她们的心思,我一直想读一读她们的日记。

  “剑,你又何苦,何苦这样,自己苦自己。”聂子抱着我,用她纤小柔弱的身子抱紧我。

  “我要读,我一定要读你的日记!”我像疯了一样,拼命想甩脱她的拥抱,可怜我当年常常与人打群架的身子,竟然甩不开她。

  这样子挣扎了很久,聂子才一下子放开我,她冷冷地说:“你真的要读?”

  我也一下子顿住了,从来没有见过聂子这样,这样的冷若冰霜。可是,孩子气,不懂事,面子,再加上意气用事,我还是咬了咬牙,说:“真的!”

  “你不后悔?”

  “不后悔!”我又咬了咬牙。

  聂子一转身,飞跑开去。

  “聂子......”我大叫。

  “你等着,我去取!”聂子头也没有回。

  那一段的等待,是我一生中最漫长,最黑暗的等待之一,没有一个人在我身边,没有父母,没有馨儿,没有朋友们,更没有聂子。似乎永无尽头。

  聂子回来了,冷冷地把日记本交给我。

  我捧着日记本,呆在当场很久,很久。

  聂子扭转身,不再看我。也许是她的这个动作,也许是我实在不能再忍受那无尽的等待,我一下子翻开了日记本,翻到了最后的一页。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所见到的几行字:

  “我一直以为爱的是剑。可是,一个人同洋娃娃呆久了,也会生情,也会舍不得,更何况,他也是一个人。是他在我最痛苦的时候,在流言蜚语中,在大家都在嘲笑我的时候,帮了我,爱护了我。是他给了我安全感。对于我来说,安全感实在是太重要了......”

  我再也没有读下去。如果是在今天,在经历了更多的风风雨雨之后,我也许可以理解,也许可以接受这一切。可是,当时的我,当时的情境,我绝不可能。我只是呆立在那里。

  聂子一下子拧过身子,一把抢过日记本,气急地说:“不,不能,我不能这样让别人这样子地读我,这样活生生地解剖我,分析我!就连你也不能!”

  我冷冷地说:“我已经读够了。明天晚上,请你还来这里!”

  整整一夜一天,我都在想,怎样结束这一切。世界本来已经很惨烈了,当你把生存的信念,爱的执着赋予一个人,那便宛如在一根支撑上放一块玉,支撑既然倒了,有些人本来就是玉碎的人。

  我不停地对自己说:“我一定要结束这一切,一定要!”像是一个梦游的人,又像一个木乃伊,我只是喃喃地自言自语地念叨着,目光呆滞地空空地望着远方,wander around(毫无目的地东游西荡着)。

  我不知道怎么来到了学校外的小摊贩市场。我目光茫然地走着。

  突然,我在一个卖刀子的小摊停下来。我指着一把三棱刀,问道:“这把刀怎么卖?”

  摊主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很强调地指着刀问我:“你要这一把?”

  我笑了笑,说:“是。”

  他紧张地地问我:“这把刀子可快。”

  我有半开玩笑,半玩世不恭地说:“废话,不快我买它干吗。”

  他更紧张了,紧紧地抓住我,引我到铺子后面,压低了声音说:“兄弟,你也像道上的人。出了事,可别说出刀子是哪儿买的。”

  我一愣,然后苦笑着说:“你瞧我这块头,像是能干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儿的主儿吗?”

  “别的不说了,这刀可不便宜。”他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遍,舒了一口气,决定大大地敲我的竹杠。

  “多少钱吧?”我本来想把自己身上的将近一百多都给他好了,反正我留着也没有用。他既然要敲我一笔,我反而要和他讨价还价一番。

  他犹豫了半天,才想出一个他觉得很高了的数字:“五十块!”

  我暗暗好笑,一本正经地和他周旋。

  最后,我以三十块钱买下,交完了钱,他还不忘嘱咐我:“兄弟,咱俩从来没见过!”

  我离开了铺子,想一想,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居然还和那样的小贩计较,在这样的时候。

  我用剩下的钱去餐馆吃了顿晚饭,我叫了酒,没喝。只是倒在面前的杯子里,看着。又买了一包烟,抽了一口,咳嗽着,我只好苦笑着停下来。

  晚上,我早早地到了曦园。从来约聂子,我都会担心她不来。因为,在一开始我追求她的时候,她总是不愿意理睬我,常常让我一夜空等。

  可是这一次,我真的很希望她不来。

  我紧紧地望着远处,她一向来的路。我的手紧紧地插在裤子里,紧紧地攥着刀。一阵风吹过,我打了一个寒战---我竟然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了。

  我闭上眼睛,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阵心酸,我强抑着泪,静静地对着天空,深深地祈求:“不要让聂子来,不要让聂子来......”

  我睁开眼睛,远远地,一袭黑衣,人影飘伶,是聂子。

  那一身黑衣,在聂子娇小的身子上,竟然是那样的冷艳,惨烈。她一头如瀑的长发,没有束起,随风飘扬着,黑黑的眼晕,更衬出她大大的双眼----这赫然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的装束。可是,那黑衣,不再是清丽脱俗,而是充满了绝望与痛苦。而她也不再有年轻,热情,有的只是空空洞洞的一双眼睛。在她的眼里,我再也看不到她对生活,对生命,对人生的热望---我想,她一定也已经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她静静地立在我的身前,长长的发丝拂在我的面上,甜香的气息,环绕着我,深深的眸子里面漾满了我的身影。

  我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紧地攥住了刀,身子俯向她。我觉得我的过去,我生命的一部分在慢慢地消失。

  我最后一次睁开眼睛,聂子竟也闭住了眼,迎向我的身子,一行清泪,迎风而落。

  我轻轻地唤了一声:“聂子!”她也低低地应了一声:“剑!”

  我们的身子紧紧地贴在一起,flashback (像电影画面一样的回忆):和聂子的每一情每一景,每一桩往事全都一一闪过眼前,而耳畔,又是那一首哭沙,哀怨而悠远:

  “你是我做苦涩的等待

  让我欢喜又害怕未来

  你最爱说你是一颗尘埃

  偶尔会恶作剧的飘进我眼里

  宁愿我哭泣 不让我爱你

  你就真的像尘埃消失在风里

  你是我最痛苦的选择

  为何你从不放弃飘泊

  海对你是那么难分难舍

  你总是带回满口袋的沙给我

  难得来看我 却又离开我

  让那手中泄落的沙

  像泪水流

  风吹来的砂穿过所有的记忆谁都知道我在想你

  风吹来的砂

  冥冥在哭泣”

  我想起来,她从来没有为我唱过哭沙。

  我的手一紧,刀尖划破了我的裤兜,抵在了聂子的腹部。一切的往事还在闪过,哭沙还在悠扬。

  突然,一切的一切全都定格住了,定在了我第一次吻聂子的那一刻,当我的唇触到聂子那发烧颤抖的唇的那一刻。我又想起了我发过无数遍的誓言,“无论如何,永远不让聂子痛苦,永远不伤害聂子。”

  我呼出那一口气,任泪水肆意地流出。我转过身,疯了一般地跑开。很久,很久,我的手才感到钻心的痛----我的手一直攥在了刀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