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快到了，有一天，我问聂子：“要不要去我们家玩儿？”
她脸变得通红，使劲摇着头说：“我才不去呢。”
我当时只好岔开话题，但是我觉得聂子还是挺想去的。
“True love is worth waiting for.”(真正的爱是值得等待的。)
第二天，我写了信，又把聂子的照片夹上，我好想把她溶入我们家。
寄完了信，我又觉得等不及了，我去给我们家打了个电话。我的父母正好都在。
先问了问彼此的情况，我就迫不及待地告诉他们：“爸，妈，我有了一个很好的女朋友。我们很好。我想这个暑假带她回咱们家。”
电话那边是很久的沉默。
我以为是电话断了，喂喂了几声，母亲才问：“她是哪里人？”
我说：“她是从重庆来的。”
电话里又是很久的沉默。父亲才说：“我们不希望你们这样。”
我有点儿着急地问：“为什么呢？”
母亲忙说：“我和你爸的意思是，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以后两地分居的问题呢？”
我有点无言以对的感觉。尽管李钢和白雪的例子就在我的眼前，老谭也讲了他的事儿，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母亲接着说：“这也是我们为什么不希望你在大学里太早谈恋爱的原因。你们的将来都太不确定了。我希望这次暑假，你能先自己回来，我们和你一个人先好好谈一谈，讲一讲我们老一代人的经历。然后，你可以再做决定。如果到那个时候，你还坚持，我们欢迎她来家里。”
我只好说：“好吧，让我再想一想。”
母亲说：“好的。”
挂断了电话，我的心里面很难过，空空荡荡的。我很想找个人说说话。这一次，馨儿是我最先想起的人。
事后，我曾经很多次地问过自己，为什么不是聂子呢？我找过各种各样的理由：也许是因为这件事关系到聂子，我还不想让她知道，我想先听一听别人的意见吧。也许是聂子太柔弱了，我不想让她分担这些烦心的事儿吧。也许是我曾经发过誓，只让聂子快乐，不让她烦恼。也许只是因为，馨儿比聂子更善解人意吧。但是，这些理由从来没有完全说服过我。
馨儿正在从宿舍楼里往外走，她见了我，一愣。
我问她：“有空吗？”
她点点头说：“要不要去找个地方坐坐？我们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咖啡厅，还不错。”
我们坐在吧台上，我要一杯冰茶，她要了一杯expresso。
我笑着问：“喝这么浓的，晚上会睡不着觉的。”
她淡淡地笑着说：“习惯了。”
我看着她，竟然不敢再问下去她习惯什么了。
我看着她，小心地问：“最近好吗？”
她点点头，淡淡地笑着说：“还好吧。我的功课还是跟不太上。我还是挺怀念中学的时候，你帮我补理科，我帮你补文科的时候。”
我的心一动，忙笑着说：“可我是个糟得不能再糟了的老师啊。”
她笑了笑说：“了胜于无吧。你呢，你好吗？”
我低下头，慢慢说：“我们很好。”
馨儿啜了一口咖啡，慢慢说：“我听李钢说起过你们，他也说你们很好。”
然后，我们沉默了很久。
过了很久，馨儿才找到一个话题说：“有时间，你要劝劝李钢。多关心一点儿白雪。”
我忙问：“他们怎么了。”
馨儿摇摇头说：“李钢不知道最近怎么了，好久没有和白雪联络了。”
她看了一眼我，然后说：“我们女孩子，独自一个人的时候，特别的需要爱和关心。”
我看了馨儿一眼，从她脸上，还是读不出什么来。
我犹豫了一下，说：“对了，我刚给我父母打过电话，告诉她们聂子的事儿。”
她的杯子抖了一下。
我看着她。
她笑了笑说：“你叫她聂子是吗？好美的名字。”
我点点头，接着说：“我父母问我有没有考虑过两地分居的问题。我是真的从来没有想过。”
她有点儿吃惊地看着我：“你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我点点头。
馨儿说：“我们大家春假出去玩的时候还在讨论说，你们毕业以后可能会被分配在不同的地方。”
我摘下眼镜，把眼睛埋到手掌里，揉了揉，叹了口气说：“我现在真的很怕和她分开，哪怕是短短的一段时间。”
她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别担心，我总觉得你们会很好的，会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我抬起头，看着她，问她：“为什么呢？”
她笑笑说：“女人的直觉吧。”
我看了看表说：“谢谢你。每一次和你聊聊，心里都会舒服很多。我该回去了。我还要...”我没有说下去。
馨儿笑笑说：“Any time.(任何时间。)”
我问她：“我送你回宿舍吧？”
她摇摇头说：“我还想自己再呆一会儿。”
回到学校，我在一教找到聂子，快下自习了，我们索性到曦园里走一走。
我可以看出来，她有些不高兴。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说什么呢？
我们一直默默地推着车，走着。我们从曦园走出来，走向她的宿舍，一路上还是谁也没有说话。
然后，我们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要说话。这是我们第一次没有默契。
我忙说：“你先说。”
她看了看我问：“今天你有事儿啊？”
我点点头说：“嗯，有点儿事儿，找了个朋友聊聊。”
然后，我们又很久没有说话。
快到了她宿舍的时候，她抬起头问我：“要订暑假的车票了，你订了吗？”
那一刻，我真的想告诉她我父母的话。可是，我没有。我不知道，如果我说了，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我有点儿吞吞吐吐地说：“我家里有点儿事儿，你先回家吧。我解决好了，再写信告诉你。”
她迟疑地看着我问：“出了什么事儿吗？我愿意和你一起分担。”
我紧紧地看着她：“聂子，相信我，我能处理得很好的。还记得我答应过你的，事前不吹牛的，我一定要解决好了，再告诉你。”
她点点头说：“我当然相信你。”
她又问我：“你们哪天考完最后一门？”
我想了想说：“星期四上午。”
她想了想说：“我们星期三就考完了。那我就订星期五早晨回家的票了。有点想家了。不知道我的小外甥长成什么样子了呢。”
她停了一下，脸红了红，看着我说：“你考完了，在我走之前， 把所有的时间都给我好吗？”
我使劲地点点头。
那一晚上，我送聂子回去后，想起馨儿关于李钢和白雪的话，去找李钢。他的舍友告诉我说他现在整天倒腾买卖，还尽出远门，不知道这些天又去哪儿了。
我只好放弃。
接下来，我又找了他两次，他都不在。
再接下来，就是期末考试。
考完了以后，我就去聂子的宿舍找她。即将来临的分离让我们格外地珍惜，我们一直腻在一起，不愿分开。
一直到天快黑了，聂子才推开我，起来说：“我还要给你做饭呢。”
我从后面抱着她说：“今天吃什么？”
她打开一个大盒子，里面是冰块，和两块大排。
我吻着聂子的头发，叫着她：“聂子，你真好。”
她笑着推开我说：“给你吃大排就是好啦？你啊，别捣乱了，一边好好坐着去。大排本来就慢，你要再捣乱，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吃上饭了。”
我忙把手背到背后，坐到一边的椅子上。
她摇摇头笑了笑，戴上围裙，忙起来。
我突然想起来问：“要不要我去买点儿主食？”
她拍了拍头说：“你不说我倒是真的忘了，我借了电饭锅，这还有点儿米，你去洗了，插上，就可以了。能做吗？”
我笑着说：“保证完成任务。”
我们一起嘻嘻哈哈地忙活着，做好了。吃之前我问她：“为什么现在让我帮忙了？”
她笑着说：“我喜欢一起做事情的感觉。尽管你尽帮倒忙了。”
我假装生气说：“好，你不道歉，我就不吃了。”
她笑着说：“别装了。”
我硬挺着。
她把大排夹到我的鼻子前。
我是真的饿了，大排的香气让我的肚子咕噜噜直想，我只好拿起筷子，夹过来，大口吃起来，一边吃我一边说：“这是我的肚子出卖我了，我还是强烈地严正地要求你陪礼道歉的。”
她笑着说：“行，行。是我不对，我不该说实话的，我应该说你帮了大忙了。”
我也一下子笑出来说：“聂子，我真的是越来越说不过你了。想想我以后漫长的暗无天日的日子，我就头皮发麻。”
聂子笑着说：“现在才知道啊，后悔也太晚了。”
我笑着说：“怎么这话我听着耳熟呢？”
她笑着说：“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