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着说:“我就告诉了白雪和几个要好的女生,不知道怎么就传开了。也不知道都传成什么样儿了。我本来也要找你商量的。是我实在太不适合我现在的专业了,怎么也学不好。”
我抬起头问她:“为什么不申请转系呢?”
馨儿苦笑着:“在中国的大学里,太难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问她:“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馨儿说:“我也不知道。我爷爷在帮我办移民美国的事儿。”
她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问:“你觉得我该去吗?”
我避开她的眼睛,问她:“你自己觉得呢?”
她低下头想了想说:“我也不太确定。有的时候,我觉得出去看看,换换环境也好。”
她抬起头,笑了笑,说:“好了,该你啦。和你父母谈了吗?”
我叹了口气说:“谈了。他们不仅说了两地分居的事儿,还劝我要先立业再成家,嫌我太不用功了,说我没恒心什么的。这我倒是真的服气,从小到大,我还真的没有持之以恒地干成过一件事儿的。”
馨儿看着我说:“我倒不这么看你。你平时好像嘻嘻哈哈的。那是因为你还没有找到你特别想要的东西。如果你找到了,我觉得你一定能很有恒心地把它做成的。”
我笑了笑说:“谢谢你这么信任我,我连我自己都不信任我自己呢。我当时一半赌气一半不服气地向他们保证,我一定好好做,让大家都满意。回过头来我一想,就算是我学得再好,最后不是还有可能被分配到两地吗?”
馨儿劝我说:“你先别着急,慢慢想,办法总会有的。”
我大声问:“比如呢?”
周围的人都看向我们。
我忙向她道歉。
馨儿摇摇头,过了一会儿才说:“比如你们可以都考研。”
我想了想,摇摇头:“上完研不是还得分配吗?我不愿意等那么多年。好像有被关在监狱里白白等几年才审判的感觉。不,更像是死缓,delay the inevitable(拖延那不可避免的)。”
我们两个人都低下头,想着各自的心事。
我突然想起我高中时的第一任班主任,我隐约地觉得她跟我的事儿好像有点儿关系。我拼命想抓住这个线索,忙问馨儿:“你还记得我在高一的时候,我们三班的班主任吗?”
馨儿摇摇头说:“你忘了?咱们不是一个班的。我听白雪说,你和她搞得挺僵的。”
我摇摇头说:“那个时候,不懂事儿,是和她搞得挺僵的。算是代沟吧。后来,她要出国了,我犹豫了半天,是不是要向她倒个歉,老谭也劝我去。一直到她走了,我也没有鼓足勇气。”
我突然一下子想明白了。我高兴,又有点儿紧张地说:“馨儿,你说。我出国留学怎么样?”
馨儿好奇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声音有点儿颤抖着说:“你听我说。班主任老师临走前,老谭跟我说,他才打听到的,
她的先生是一个归国华侨,结婚没多久,先生就被怀疑是美帝国主义的特务,被下放到外地去了。分居了有将近三十年。实在等不下去了,他们只好决定到国外去团聚。”
馨儿看着我点点头说:“我明白了。可是,我觉得出国留学的路可能挺苦,挺长,挺难的。”
我很兴奋地说:“所以我才想试一试,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做成一件事儿。”
馨儿看着我,有点儿担心地说:“这么大的事儿。而且,这件事儿能不能成,很大程度不取决于你。你还是要好好想一想,和朋友们,父母,还有......”
她顿了一下,才接着说:“还有她,商量一下,再定。“
我有点儿不高兴地说:“我已经made the executive decision(做出决定了)。你不相信我能行吗?”
她使劲摇摇头,还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
就这样,我匆匆地做出了彻底改变我一生的决定。
我一路上想着自己的宏伟计划,有点儿心不在焉。
馨儿看着我,笑了笑说:“你是不是在想从现在就开始用功啦?”
我笑了笑说:“我总是逃不过你的法眼。”
馨儿说:“那你走吧,我快到了。”
我犹豫了一下,说:“那好,我先走了。”
馨儿点点头。
我转身跑开去。
过了一会儿,我跑回来。
馨儿笑着看着我。
我喘着气说:“我的车还停在你们家楼底下呢。”
馨儿笑着说:“够迷糊的。”
我的心一动,忙掩饰着说:“好啊,你是做好了套子让我钻哪?”
馨儿笑着点点头,跑开。
我追上她,一边喘着气,一边不加思索地说:“馨儿,你这么开心地笑真好。”
她怔了一下,然后又努力地笑了笑,说:“好了,你也该回去休息了。今晚上就别用功了。不过,我知道,说了也是白说,对吗?”
我笑着,点点头,看着馨儿走上楼,听着她开门,关门,看着她拧亮那盏台灯,看着夜光下,那一抹温柔的灯光。我的心里充满了温馨,我向着窗口挥挥手,骑上车,信心百倍地向家里骑去。
到了家,我马上翻箱倒柜地找英语书。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只好找了本新概念读起来。
小妹看见我的样子,笑着问:“你是我哥吗?我哥可不这样啊。”
我笑了笑,做势要打她,看着她跑开,我又坐下来,看起来。
母亲走过来,说:“今天太晚了,又坐了那么久的火车,先睡吧。要看书,明天再开始吧。”
我看着她,和他身后的父亲,看着他们关注的眼神,眼睛有点儿湿润。我很坚定地说:“爸,妈。这次,我下定决心了,我要出国留学。我听你们的,先立业,再成家。这次,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做成。”
父亲和母亲对望了一眼,父亲想了想说:“你想好了吗?为什么这么急呢?”
我点点头说:“像你们说的,我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事无成, 最关键的,我真的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全心全意地做成一件事。”
父亲点点头说:“这样也好,哪怕最后走不成,或者不想走了,把外语搞好,把专业课搞好,尤其是锻炼了你的毅力和吃苦精神,无论你今后做什么,都会对你有好处的。”
母亲说:“我同意你爸说的。可是,还是从明天再开始吧。”
我笑着说:“妈,我的一个大毛病就是老说明天开始。今个儿,您就让我改改吧。”
母亲还要再说什么,父亲拉着她走开了。
关上门,我可以隐约地听见他们在兴奋而欣慰地低声地交谈着。我知道他们在为我高兴。我的心里暖暖的,又读了一会儿,实在太困了,我才睡下了。那一夜,我睡得特别的香。
第二天起来,我就骑到王府井外文书店和新华书店买了一大堆托福和外文资料。外文书店里挤满了人。
买完了,想了想,犹豫了一下,我还是骑向老谭的家,我想听一听他的意见。
一见面,他就笑着说:“哟呵,开外文书店了。”
我笑笑说:“就是来和你商量这事儿的。昨个儿刚和汪馨聊过。我老爸老妈不同意我和那个女孩子的事儿,说是怕我们两地分居。我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来咱们高一班主任的事儿,你还记得吗?还是你跟我说的呢。”
他点点头:“我明白你想做什么了。”
我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他想了很久,才说:“我倒看不出有什么不好。”
他突然想起什么来说:“唉,你还记得咱们三班的宋晓港吗?他爸是教委的一副厅长。”
我想了想,点点头说:“他爸好像是处长吧?他怎么了?”
他接着说:“得允许人家往上升吧?大前天,他来找我玩儿,说起来,他也想出国留学。好像聊起来,听说教委对出国留学有新政策要出台。他说,要出得趁早了。”
我想了想说:“成,你帮我打听打听吧。还是朝中有人好啊。”
谭志强点点头说:“没问题。对了,忘了问了,你们家和汪馨的意思呢?”
我回答说:“他们都不反对。你觉得我能成吗?说实在的,我挺怕我这个人真的是没恒心,连一件事儿也做不成。这一次,我是下决心了,要试一试自己。”
他看着我,毫不犹豫地说:“你老说你做不成事,我是真的觉得,你这个人,要是真的想做一件事儿,成不成不说,你一定会尽百分之一百的力去做的。”
我笑着说:“我怎么都不知道我还有这优点呢?汪馨也这么说。好吧,借你们吉言吧。别忘了替我向诸位哥们姐们告假了,我是不破楼兰终不还了。”
他笑着说:“那我就等着送你西出阳关了。”
我们握了握手,告别。